貸款批下來的消息,像一陣風,一夜之間吹遍了整個柳樹灣。
三天後,一輛解放牌大卡車,轟隆隆地開進了村子,在陸家院子外那片空地上停下時,全村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鬨了。
車廂上蓋著厚厚的油布,幾個工人解開繩子,油布一掀開,底下是幾個泛著金屬冷光的鐵家夥,在太陽底下明晃晃的,看得人眼暈。
“我的乖乖,這就是城裡人說的機器?”
“比咱村的拖拉機還氣派!”
周正陽捧著幾張圖紙,緊張得手心全是汗,指揮著眾人用杠子和繩索,小心翼翼地把機器往下卸。
這幾台半自動攪拌機和成型機,花光了貸款來的五千塊,也承載了整個廠子未來的希望。
安裝和調試的活兒,周正陽當仁不讓地挑起了大梁。
他帶著陸昭還有幾個腦子活泛的年輕人,一頭紮進了新騰出來的車間裡,沒日沒夜地跟這堆鐵疙瘩較勁。
可事情遠沒有想的那麼簡單。
圖紙上的線條和符號,跟天書似的,看著就讓人頭大。
新機器的進料口,跟廠裡原先那條土灶生產線的出料槽,高低差了一截,怎麼都對不上。
“不行,這邊的軸承對不上號!”
“這電線怎麼接?圖上畫的跟這機器上的口子不一樣啊!”
一連三天,車間裡除了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就是周正陽越來越急躁的吼聲。
他那副眼鏡,一會兒因為出汗滑到鼻尖,一會兒又被油汙蹭得看不清。
到了第四天下午,一台攪拌機在試運行時,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嘎吱”聲,隨即就冒起了一股青煙,不動了。
周正陽的臉,“刷”的一下,白得像紙。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幾個跟著他的年輕人也傻眼了,手足無措地站著,車間裡的空氣沉悶得能擰出水來。
一直蹲在角落裡,默默看著這一切的陸大柱,把手裡的旱煙鍋在鞋底上磕了磕,站了起來。
他走到那台罷工的機器前,圍著轉了兩圈,這裡敲敲,那裡摸摸,最後把頭探到機器底下,眯著眼瞅了半天。
“正陽,你過來。”
周正陽抬起頭,眼神裡都是灰敗。
“把那塊墊機器腳的木頭板子,給我往外抽一指頭寬。”陸大柱指著機器底下的一個角落,聲音不大,卻很沉穩。
周正陽愣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再把連接那根粗管子的兩個螺絲,鬆半圈。”
周正陽和陸昭對視一眼,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還是找來扳手,把螺絲給鬆了。
“好了,再開機試試。”陸大柱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周正陽將信將疑地合上電閘。
隻聽“嗡”的一聲,那台攪拌機晃了晃,然後就平穩地轉了起來,再沒有半點雜音。
所有人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