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那一聲“山洪風險”,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院子裡每個人的心上。
飯桌上的笑語戛然而止。
哐當!
一聲脆響,陸亦川手裡的搪瓷碗直直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滿院子的熱絡說笑,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脖子。
村長一頭撞進院門,上氣不接下氣,一張臉白得嚇人,指著後山的方向,聲音都在抖。
“亦川!江晚!山洪!縣氣象局剛來的緊急通知!特大暴雨!後山……後山有山洪風險!”
陸亦川整個人彈了起來,一句話不說,扭頭就往外衝。
“回來!”
江晚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指甲都快嵌進他肉裡。
“放手!後山!車間和樹苗!”陸亦川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血腥味。
“你一個人上去能乾什麼?用命去填嗎!”江晚厲聲喝斷他的話,這一聲,把所有人都釘在了原地,“天塌了,也得找對柱子頂著!現在不是犯渾的時候!”
她甩開陸亦川,幾步站到院子中央,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卻字字清晰。
“大柱!你和亦川,馬上帶上家裡所有的鐵鍬、麻袋,去村裡喊上最壯的十個後生,立刻上後山!隻有一個任務,用麻袋裝土,把新車間四周的地基給我往死裡壘!特彆是迎著山坡那麵!”
陸大柱悶聲不響,抄起牆角的鐵鍬,轉身就走。
陸亦川通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江晚,那股子不要命的狂躁褪去,換上了一股更深的狠勁,重重點了下頭,跟著衝了出去。
“正陽!”江晚又轉向周正陽,“你是技術員,懂機器。帶上所有能找到的油布和繩子,也上後山!你的任務,把新車間裡那台烘乾機,還有所有電器線路,全部包起來,墊高!就算水淹進來,機器也不能沾一滴水!”
“明白!”周正陽扶了下眼鏡,抓起雨具就追了上去。
“阿昭!”
“在!嫂子!”陸昭一個激靈,身板挺得筆直。
“去村委會敲鐘!用儘力氣敲,彆停!通知全村,暴雨要來了!然後你帶幾個跑得快的,挨家挨戶通知,讓所有住在低窪和山腳下的人家,立刻往打穀場高處轉移!快!”
“是!”陸昭應了一聲,轉身就往村委會狂奔。
“媽!”江晚最後看向早就慌了神的周霞,“你和爸,還有村長,馬上組織村裡的嬸子大娘們,把打穀場那幾間空屋子收拾利索,燒熱水,準備薑湯和乾糧,人馬上就過來了!”
周霞被她這一連串的話喊回了神,連連點頭,拉著陸大鬆和村長就往外跑。
整個柳樹灣,這台平日裡悠然運轉的機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夜晚,攪得轟然作響。
天,黑得像是倒扣下來的鐵鍋。
沒等陸亦川他們跑到後山,黃豆大的雨點就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瞬間連成雨幕,澆得人睜不開眼。
風聲尖利,像是刀子刮過山岩。
“快!都他娘的給老子快點!裝土!”陸亦川抹掉臉上的雨水,對著身後跟上來的漢子們嘶聲大吼。
後山的新車間,黃泥地基才剛剛夯實,在暴雨的衝刷下,正肉眼可見地往下淌著泥漿。車間背靠的山坡,已經有泥水混著碎石流下來,看得人心頭發怵。
“缺口!那邊有缺口!”陸大柱指著車間地基的一角,那裡已經被衝開一個豁口,山坡上的渾水正打著旋兒往裡灌。
十幾條漢子,在狂風暴雨裡,吼聲和鐵鍬砸進泥土的聲音混成一片,扛著幾十斤重的麻袋衝到豁口,狠狠砸下去。
車間裡,周正陽的情況更糟。
他用油布裹住了烘乾機的主體,但雨水已經從沒封死的牆縫裡滲了進來,地上的積水漲得飛快。
“不行!得墊高!”他看著這幾百斤的鐵疙瘩,一個人根本無計可施。
“正陽哥!我們來了!”陸昭帶著兩個小夥子衝了進來,他們剛把山下的幾戶人家轉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