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河黑冰
霜河的霧氣像一匹被打濕的白綾,沉甸甸地壓在水麵上。風痕蹲下身,指尖剛觸到冰麵就猛地縮回——不是尋常寒冰的刺骨,而是一種帶著黏膩感的陰冷,仿佛有無數細小的吸盤正試圖攀附上來。冰層之下,隱約有青黑色的影子掠過,速度快得幾乎連成一片,攪得黑冰表麵泛起細碎的漣漪。
“三年前我隨商隊路過這裡,”風痕望著河麵蒸騰的白霧,聲音被風吹得有些發飄,“那時候船工說,就算臘月裡飄雪,這河水也能冒熱氣,岸邊的蘆葦能綠到開春。”他抬手召出一縷風旋,氣流貼著冰麵掠過,竟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扯得扭曲變形。
淩雪解開鬥篷扣子,露出手腕上淡青色的符文印記。自從踏入霜河地界,這印記就像揣了塊烙鐵似的發燙。她走到冰麵邊緣,看著那些在冰層下遊弋的黑影,忽然想起小時候族中老人說的話:“寒淵的煞氣最喜暖處,就像蛇要往熱炕洞裡鑽。”
話音未落,冰麵突然發出一聲脆響。一條半尺長的魚影撞在冰層內側,青黑色的鱗片在霧中泛著金屬般的冷光,最駭人的是它的眼睛——那不是活物該有的瞳孔,而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裡麵流淌著粘稠的黑霧。
“小心!”墨塵突然拽住淩雪的胳膊往後急退。就在他們剛才站著的地方,冰層“哢嚓”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數十條同樣的魚影順著裂縫往上湧,吻部的尖牙在冰棱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墨塵反手解下腰間的玉佩,那枚雕著符文的白玉在他掌心亮起暖金色的光。“這些是煞影魚,”他將玉佩往冰麵一擲,金光驟然炸開,在三人周圍撐起半透明的結界,“被寒淵煞氣汙染的河魚變的,專吸活物的靈力。”
結界外,煞影魚已經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冰縫,它們用尖牙瘋狂啃噬著金光屏障,每一次撞擊都讓結界泛起漣漪。淩雪注意到,這些魚的腹鰭處還殘留著銀白的鱗片,隻是被青黑色的煞氣裹著,像裹了層凝固的血痂。
“它們怕你的結界?”風痕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的風刃,試探著往結界邊緣探去。風刃剛觸到金光,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彈開,而那些煞影魚卻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縮回冰縫。
墨塵盯著玉佩的光芒,眉頭越皺越緊:“不是怕,是在等。這些東西沒腦子,隻靠煞氣本能行動,結界的金光能暫時逼退它們,但撐不了多久。”他忽然指向河麵中央,“那裡的冰層最薄,煞氣也最濃,它們的老巢應該在河底。”
風痕突然躍起,雙掌在空中劃出圓弧。隨著他的動作,河麵上的白霧突然旋轉起來,形成一道直徑數丈的龍卷風。冰麵下的黑影被氣流攪動,開始瘋狂亂竄,有些慌不擇路的煞影魚竟直接撞碎冰層,彈到了半空。
“就是現在!”淩雪的瞳孔泛起冰藍色,她對著躍出水麵的煞影魚抬手,數十根冰錐憑空凝成,精準地刺穿魚腹。黑紅色的血珠濺在冰麵上,立刻騰起刺鼻的白煙,那些被冰錐釘住的煞影魚在地上抽搐著,身上的黑霧像被戳破的墨囊般迅速消散。
“有用!”淩雪驚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守窟者的冰係靈力向來隻能壓製寒煞,從未像這樣直接消融過煞氣。她忽然想起族中古籍裡的記載:“極寒生陽,至陰藏火”,或許守窟者的力量並非單純的冰冷,而是能與煞氣形成製衡的“純陽之寒”。
墨塵的結界突然劇烈震顫,他悶哼一聲,臉色蒼白了幾分:“不行,太多了!它們在召喚同類!”結界外的冰麵已經徹底碎裂,數以百計的煞影魚堆疊在一起,像湧動的黑色潮水,青黑色的霧氣順著結界的縫隙往裡滲。
風痕突然落地,雙手按在冰麵上:“淩雪,往東南方退!”他話音剛落,地麵突然掀起巨浪般的冰碴,風係靈力在冰麵下炸開,形成一道旋轉的氣流屏障。那些湧來的煞影魚被氣流卷得在空中打轉,卻怎麼也突破不了風牆。
“這些魚是順著煞氣聚集的,”風痕額角滲出冷汗,維持這樣的大範圍法術對他消耗極大,“河底一定有煞氣源頭,不解決那個,殺多少都沒用。”
淩雪的目光落在河麵中央,那裡的黑冰雖然也在碎裂,卻始終有層薄薄的黑霧護著,像是罩了個無形的罩子。她忽然想起剛才冰錐刺中煞影魚時的情景——那些魚腹裡流出的黑血,在接觸到她的冰錐時才會冒煙。
“墨塵,你的玉佩能暫時護住風痕嗎?”淩雪握緊拳頭,手腕的符文印記亮得發燙,“我知道該怎麼找到源頭了。”
墨塵立刻將玉佩往風痕身邊一推,金光分裂出一道支流,在風痕周圍凝成更厚實的結界:“最多一刻鐘!這玉佩的靈力快耗儘了!”
淩雪深吸一口氣,縱身躍過風牆。那些煞影魚立刻調轉方向朝她湧來,她卻不閃不避,任由最前麵的幾條魚撞到自己身上。就在尖牙即將碰到皮膚的瞬間,她猛地釋放靈力,周身瞬間綻開冰晶般的防護罩,那些接觸到防護罩的煞影魚像被投入沸水中的冰塊,瞬間化為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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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淩雪心中一喜,腳下凝結出冰棱,踩著冰麵朝著河中央滑去。她的冰係靈力對煞影魚有著天生的壓製力,那些魚群在她麵前自動分開一條通路,隻是眼中的黑霧翻湧得更凶了。
河中央的冰層下,隱約能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在遊動,比周圍的煞影魚大了十幾倍,身上纏繞的煞氣濃得像化不開的墨。淩雪剛靠近,那黑影就猛地撞了過來,整個河麵劇烈晃動,她腳下的冰麵瞬間崩裂。
“就是你了!”淩雪不退反進,雙手結印,將全身靈力灌注到掌心。守窟者血脈裡的力量被徹底喚醒,她的頭發染上霜白,眼瞳變成純粹的冰藍色。隨著她的手印落下,一道冰柱從河底猛地升起,帶著那隻巨大的煞影魚一起衝上半空。
那是一條足有丈長的怪魚,原本應該是霜河裡特有的金鱗鯉魚,此刻卻通體漆黑,背鰭上長著尖銳的骨刺,腹下的魚鰭已經演化成類似爪子的形狀。它被冰柱釘在半空,瘋狂扭動著身體,嘴裡噴出的黑霧落在冰柱上,竟腐蝕出滋滋作響的小洞。
“原來你是它們的母巢。”淩雪看著怪魚腹下蠕動的無數小魚卵,那些卵殼裡隱約能看到煞影魚的雛形。她忽然明白,這條被煞氣汙染的母魚一直在不斷繁殖,才讓煞影魚越來越多。
風痕的風牆已經開始出現裂痕,墨塵的玉佩光芒暗淡得像風中殘燭。淩雪不再猶豫,舉起凝結著極寒靈力的右手,對著怪魚的頭部狠狠按下。
“守窟者之誓,冰封萬煞!”
淡青色的符文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到冰柱上,那些符文像有生命般鑽進怪魚的鱗片,所過之處,青黑色的煞氣迅速凍結成冰晶。怪魚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龐大的身體在極寒之力下逐漸僵硬,最後變成一座覆蓋著白霜的冰雕。
隨著母魚被封印,周圍的煞影魚像是斷了線的木偶,紛紛墜入冰縫,身上的黑霧迅速消散,露出原本銀白或金黃的魚鱗,隻是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
風痕撤去風牆,和墨塵一起走到淩雪身邊。墨塵撿起落在地上的玉佩,那白玉上的光澤已經變得十分微弱:“幸好你及時出手,再晚片刻,我的結界就撐不住了。”
淩雪看著逐漸恢複平靜的河麵,那些裂開的冰層正在緩慢愈合,隻是原本該是暖流的河水,此刻依舊泛著淡淡的涼意。她手腕的印記雖然不再發燙,卻留下了一道淺淺的青痕。
“這隻是開始。”淩雪望著河底深處,那裡似乎還有更濃重的黑影在流動,隻是被冰層擋住,看不真切,“母魚身上的煞氣比我想象的更濃,河底一定還連著寒淵的封印節點。”
風痕踢了踢腳邊一塊殘留著黑血的冰塊,冰塊接觸到他的風係靈力,立刻化作一縷青煙:“墨塵,你家族的圖譜上標注的霜河節點,是不是就在這附近?”
墨塵從懷裡掏出半塊石板,與風痕之前找到的另一半拚在一起,完整的寒淵圖譜上,代表霜河節點的位置正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圖譜上說,霜河節點是七處節點裡最隱蔽的一個,因為它藏在暖流底下,誰也想不到寒淵的煞氣能滲透到這裡。”他用手指點著圖譜邊緣的一行小字,“這裡寫著,節點的鑰匙與‘水之靈’有關,或許和淩雪的力量有關。”
淩雪蹲下身,將手掌貼在剛剛愈合的冰麵上。極寒靈力順著掌心沉入水底,她能感覺到冰層下有某種東西在回應,像是沉睡的巨獸被輕輕喚醒。河底深處,一道淡青色的符文緩緩亮起,與她手腕上的印記遙相呼應。
“它在等我。”淩雪站起身,冰藍色的眼瞳裡映著河底的微光,“不管下麵藏著什麼,我們都必須下去看看。寒煞的力量已經開始滲透到霜河,再拖下去,整條河都會變成滋生煞氣的溫床。”
墨塵將玉佩係回腰間,雖然光澤暗淡,但上麵的符文依舊清晰:“我的玉佩還能撐一次結界,足夠我們下到河底。隻是不知道節點周圍還有多少煞氣造物,剛才的母魚恐怕隻是個開始。”
風痕活動了一下手指,空氣中的風元素重新變得活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我們已經知道,淩雪的極寒之力能克製它們,大不了再凍上幾條。”他笑著拍了拍淩雪的肩膀,卻在觸到她衣服的瞬間縮回手,“你這靈力也太冰了,小心變成冰雕。”
淩雪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自從離開守窟者的冰原,她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力量的意義——不是用來被囚禁在家族的冰窖裡,而是用來守護這些本該溫暖流動的河流。
河麵上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湛藍的天空。陽光落在黑冰上,折射出奇異的青紫色光芒,像是冰層下藏著無數碎裂的星辰。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朝著河中央走去,那裡的冰層下,淡青色的符文正越來越亮,仿佛在指引著他們走向霜河最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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