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晉軍已經到了百裡之內了?”
燕王的聲音陡然拔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枚羊脂玉扳指在桌案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殿外的銅漏滴答作響,此刻卻像重錘敲在他的耳膜上。
侍立一旁的內侍總管縮著脖子,連呼吸都放輕了三分,隻見君王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如同被雪水浸透的宣紙,連嘴唇都泛起了青灰。
他顫抖的手指深深摳進桌案邊緣的木紋裡,那道新做的紫檀木案幾竟被生生掐出了幾道白印。
“快!立刻傳百官!”
燕王猛地起身,明黃色的衣服下擺掃過硯台,墨汁潑濺在明黃的綢緞上,暈開一片猙獰的黑。
殿外的侍衛們聽到動靜,甲葉碰撞著魚貫而入,卻見君王扶著桌案,喉結劇烈滾動著,半晌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退敵……退敵之策……”
片刻之後,燕王殿內已是人頭攢動。
燭火搖曳下,文武百官的朝服映出深淺不一的暗影,像一群受驚的雀鳥。
朝堂之上一片混亂,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卻拿不出任何有效的辦法。
戶部尚書撚著山羊胡,聲音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大王,臣以為當堅守城池,我王都糧草尚可支撐三月……”
話未說完,兵部侍郎已跳將出來:“守?拿什麼守?王都僅有萬餘老弱,晉軍可是號稱十萬!末將請命,即刻護大王移駕向北猶投誠!”
“放屁!”
吏部尚書重重一跺腳,朝靴踏在金磚上發出悶響,“棄城而逃,我燕國百年基業何在?
不如遣使求和,晉國若肯罷兵,割讓三郡又何妨!”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炸開了鍋。有人高呼“不可辱沒祖宗”,有人喊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滿殿的大臣亂成一團,吵嚷的聲音震得房梁上的積灰不停地往下掉。
“夠了!”
燕王猛地將手中的玉杯摜在地上,碎玉混著殘茶濺上了前排老臣的蟒袍。
他額角青筋暴起,視線掃過噤若寒蟬的群臣,突然厲聲喝道:“我的五萬邊軍呢?!為何晉軍入境,連烽火台的狼煙都沒見著?!”
殿內死一般寂靜。
隻有角落裡的老禦史咳嗽了兩聲,卻在觸到燕王殺人般的目光時,慌忙低下頭去整理朝珠。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探馬連滾帶爬地闖了進來,頭盔歪斜著,甲胄上還沾著草屑。
“報——“晉軍……晉軍動用霹靂車!南城牆已崩塌三十餘丈!”
“轟隆——”
仿佛為了應和探馬的急報,遠處隱約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殿宇似乎都隨之輕顫了一下。
燕王踉蹌著後退半步,手忙腳亂地扶住身旁的金漆椅子,指節在扶手上硌出一片青白。
他眼角的餘光掃過禦座下首的角落,那裡本該站著須發皆白的郭隗,現在卻空空如也。
——半個月前,正是這位老臣力主將主力調往南線,說是夏國斥候頻繁出沒,必有異動,不得不防。
“南線……”燕王喃喃自語,冷汗順著鬢角滑落,滴在明黃的衣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跡,“從南線調兵回來,最快也要……一個時辰……”
王都的萬餘兵力,在晉軍的鐵蹄麵前,簡直如同螳臂當車。
“哐當——”
燕王猛地掀翻了禦案,琳琅滿目的茶具滾落一地,碎瓷片在燭火下閃著寒光。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困獸般嘶吼:“郭隗!郭隗在哪裡?!立刻傳他入宮!快!”
與此同時,太傅府的書房裡,燭火正跳動著妖異的紅光。
郭隗蜷縮在紫檀木椅上,身上的錦袍皺得像一團揉爛的棉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