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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魚銀鱗(2 / 2)

“去了極樂世界……他去世了,他去找佛祖了!”小和尚憋得滿臉通紅,眼角掛淚,像是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誑語。

原來是死了。小魚想。和我二月種的豆苗一樣。

總是笑著給我喂熟米的人死了。他又一次混在五彩斑斕的香客之間走出山門,但這一次流了滿臉的淚。他抱著這念頭回到自己的荒山。

爬山費事,可爬山能消磨的時間還是太短,人的生命對他來說亦然。小魚又躺在自己的竹床上,自己的生命又有多長?幾百年?幾千年?無限?前往蘭因寺前的問題依舊沒有答案,心中的疑慮卻又積了一層。他是不是人間傳說中那些無生無死還會被老天懲罰的妖怪,許多生命路過他,他站在原處,與一棵木訥樹樁無異,連流逝都要遲一些感知。可是他明明覺得做魚也不錯,從來不曾為了永生而修行。一夜夜過去,手臂枕在頸後,他長久地感受到硌磨皮膚的那塊傷疤,又或許……是彆的東西?

很久以前,在他記憶的最初,那位老住持曾在水麵上看著他,如此喃喃“你啊,果真長了片龍鱗……”

小魚看不到自己的鱗片。不知道自己做魚的時候,被稱作“龍鱗”的那一塊在哪個位置,又是什麼形狀,什麼顏色。

現在它又是什麼模樣呢?

什麼東西會長龍鱗?

難道他是龍嗎?

可小魚聽過人世間千千萬萬的故事,所有神話都這樣說前朝人間戰火連天,神界也被幾個魔頭攪和得混沌不堪,龍族英武,為天帝戰死,最後一條龍死在昆侖。

那種神物又能跟自己這種怪東西有什麼關聯……小魚從不敢對自己的身份有什麼肖想,甚至不敢把這疑問放在心上,事到如今,他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沒人可問了。

平生第一次,他把全身的力道聚在指尖,嘗試把那傷疤揭掉,痛得全身被冷汗浸透,床被也被他咬漏了棉花,咬得自己滿嘴血腥,卻仍然無法動其分毫,倒是窗外忽有幾聲悶雷,下起今年早春第一場暴雨。

小魚收拾行囊,連夜冒雨下山,他認為自己需要一麵銅鏡,而那又是人間才有的東西。

如果……按照原計劃,憑小魚的本事,他是可以趕在天亮前趕到最近的城鎮的。他可以悠悠閒閒地站在城門外,跟商隊一起等晨鐘響,城門開,再進去吃一籠桂花糖包,喝一碗水。

如果一切正常。

如果沒在半山腰遇到那隻狐狸的話。

小魚認為用“遇到”來形容並不公平,至少,這場相遇裡,有一些他自找的成分。前些年他自己踩出了一條下山的路,這次卻圖快沒有去走,他鑽進長滿毛竹的斜坡,以零星石塊為支點連滾帶跳地下山,就快跳到半山腰,與對麵古寺平齊的高度,忽然被一團白光吸引。

其實離得挺遠,要去找那白光,他得橫穿一條小溪,還得往上爬回幾步。

其實那白光即便橫在麵前,跟他也算不上有什麼關聯。

然而小魚還是去了。好像隻要不朝那個方向,他的腿就使不上力氣,步子也邁得虛浮。他跨過那條小溪,又爬上泥水橫流的坡子,撿到一隻狐狸。

狐狸是白色的,就待在泥兮兮的草堆裡,臥在自己的尾巴上,縮成小小一團,眼睛也眯成細細的縫,怎麼也不肯睜開。摸起來倒還是溫熱的,白光也是從它那一身光滑皮毛上發出,小魚蹲在邊上遮了會兒雨,抹開迷眼的水,最終把狐狸抱起來,沉甸甸的,還軟得要命——這是幾百年來他第一次這樣接觸活物。他頓時慌了神,把狐狸攏在左邊臂彎裡,右手遲疑著抬起,他隻想試試,隻是輕輕拍了拍,抖了抖,卻見方才的泥汙儘數落下,絨毛般的瑩白光芒在他手中聚得更濃更盛了,圍滿狐狸周身,把它襯成一塊寶玉。

小魚想起北方部族首領圍在鎧甲上的裝飾,男人用狼,女人用赤狐,區彆不會太大。這種毛不應該很難清理嗎?

而現在這隻狐狸,落在他懷中,乾淨得就像雨水都沾不濕它。

小魚不太相信自己的錯覺。管它是不是凡物,如果這隻狐狸氣息奄奄躺在這兒,是病了,快死了,淋雨對它固然是不好的,而它被他遇上,他可以救。小魚把行囊倒空,擰乾雨水,匆匆給狐狸裹上,他又摘下寬簷帽子蓋在這個全新的“背囊”上麵,緊緊抱在懷裡,往山上回。

那頂帽子是他自己編的,用他自己采來的蓑草,以及趴在彆人家屋頂上掀瓦學來的手藝,編得又細密又平整,現在卻也顯得單薄,盛不住雨水長期的拍打。他開始後悔先前抄的近路,此時這裡前後不接,離山路太遠,他方才瀟灑跳過的那十幾裡地就隻能撐一段新折的竹竿慢吞吞地爬。懷裡的狐狸倒是乖巧,也不亂動,隻是越來越沉了,小魚也無暇考慮這又是否是錯覺。

放在常人身上,結局可能是昏死在半路,抑或失足跌落懸崖,縱使是小魚這種沒那麼正常的也累得氣喘籲籲,終於登頂後他撞開自己小屋的柴門,雨還未停,俯瞰窗外,卻見天際已經隱約泛了青。

天就要亮了。

小魚一路走得太急,忘記像跳池時那樣用些自己研究的法術避水,一身衣裳全都濕透。他把狐狸放在竹床上,燒了爐火又回來摸,脊背發涼,肚子倒還是熱的,他鬆了口氣。

狐狸仍在散發白光,不知是否受火光影響,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些,不過氣息平穩,湊近了還能感覺到呼在臉上的暖,皮毛也確實是乾燥蓬鬆,隻有包它的背囊濕漉漉地攤在一邊。

小魚琢磨了一會兒,嘗試給它喂水,而那狐狸彆說張嘴了,連胡子也不肯動彈一下;小魚轉念一想,淋了這麼久雨又怎會口渴?還是來點熱乎吃食實在,可是狐狸對他的山芋和蔬果照舊毫無反應。

狐狸該吃肉吧?

可是不知為何,沒有活物在附近定居,先前常去的那汪清池,他也是唯一的那條魚,遠天飛過幾隻山鳥都能讓他興奮一天。

心中那股憂愁又冒了上來,混雜些許恐慌,小魚想,狐狸既然被自己撿了回來,就該是自己的狐狸,正好也用竹篾編過一個提籃,很適合這狐狸臥進去打瞌睡。

可它要是撐不過今天就死了呢?

它不要吃的,也不要水,幫它清理皮毛都免了,小魚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如果自己還能做些什麼的話……狐狸可能還需要一個暖和的、可以休息的地方。

他把狐狸往裡麵推了推,躺回自己的竹床。衣裳泛潮,越抱越冷,他就解開上衣搭上棉被,慢慢地焐暖。他想這狐狸應當是不會突然開口嘲弄自己的,也不會把自己當成離群索居的怪物,於是放了心,發起呆來嘴巴就沒了把邊的,甚至,他錯覺自己完全可以把這當作自言自語,“你會發光,應該和他們不一樣吧,你的命不會那麼短,”他用鼻尖抵住狐狸的額頭,細密軟毛蹭得他直想打噴嚏,“人間那些無聊的家夥都喜歡把一些毛茸茸的養在家裡,他們管那叫做‘寵物’,我也很無聊,所以你是我的寵物了。”

幾個噴嚏打過去,再把頭轉回來,這狐狸還是不理人,小魚想想又覺得不對,改口道

“還是說……你也是妖怪?學會化人了嗎?會的話就跟我說說話吧,不用做我的寵物了,你能不能多活幾年。”

仍然沒人回答,不過他本就沒指望聽到什麼,至少,現在很安全,很舒適,很平靜,有誰在聽他說話,不做彆的,不打斷他,所以他可以多說一點。他斷斷續續地念叨了下去,仿佛把這數不清多少年攢的胡思亂想全都說了出來,又好像說什麼也並不重要。剛剛在爐子裡丟了幾塊最好的柴禾,現在火燒得太旺,他把自己念叨得就睡著了。

待到他的呼吸由急促轉為平緩,狐狸便睜開眼,從那副溫暖胸膛前站起。他像座雕塑似的定了片刻,看著少年熟睡的臉,忽然晃晃腦袋,打了個哈欠。

伸過懶腰之後他就臥回了少年給自己精心準備的懷抱,而他方才被爐火映出的影子仿佛還在牆麵上浮動,妖異,龐大,整麵牆壁也容不下似的,有九條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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