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麵前攔路的女子是誰,解淩遇心中也有了數。
“十年未見,塗山允恭迎狐王。”她微微欠身,振袖行禮。
解釧點了點頭。
解珠似乎有些心焦了,她貼在塗山允耳邊說話,可塗山允一動不動,還是立於石門正中,似乎不打算放行。
“那是小魚,是哥哥新收的徒弟,”解珠又放開聲音,乾巴巴地介紹著,試圖打破這對峙,“那個是尋青……是我的朋友。”
塗山允目視前方,正對著解釧,話卻不是對他說的“小枝,你幫我問問狐王,他不是約好五十年才回青丘一次麼?今日食言歸來,有何貴乾?”
解珠閉上嘴巴,往回踏了一步,可憐兮兮地朝解釧眨眼“哥……”
解釧不說話。
解珠隻好道“姐姐要我問你,今日回來是要做什麼。”
解釧這才回答“撈狐狸。”
解珠又轉回頭去傳話“哥哥說他回來是要收救同族,重建家園。”
塗山允一聲輕哼“哦?”
解釧笑笑,垂眸看著漆黑湖水。
解珠又慢吞吞挨回塗山允身邊,牽著她的袖口輕晃,語氣軟軟的,就像是她在代替這兩人求和“黃昏時分我們才收到符牙傳信,從涼州以西,到青丘以東……現在子時還未過,哥哥披星戴月回來是要幫忙的呀!就像以前青丘出了什麼災禍,或是遭了欺負,他都會回來給我們出氣……”
說著,她還對解釧擠眉弄眼,可解釧似乎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恨其不爭,解珠發泄似的“啊!”了一聲,央求道“姐姐,你就好好和他說說吧,這次有多少土地遭了殃,死傷又是多少?”
塗山允的臉色並無太多緩和,涼涼道“吵死了。”
解珠一跺腳“姐姐!”
塗山允仍看著解釧“我與狐王的事與你無關,怎麼符牙多嘴,你也多嘴?私自出走又把道士帶回青丘一事,我還沒找你算賬。”
解珠秀眉一蹙,賭氣地蹲在一邊,背對他們所有人。
尋青手握收於鞘中斬妖劍,拱手道“我已立誓不對青丘不利,姑娘若是不信,可以收走我的劍,直到我離開那日。”
塗山允道“不必了。”
解淩遇也學著那道士行禮,道“尋青是真龍轉世,師父也教了我一些控水法術,我們一定能幫上忙的。”
塗山允終於動了目光,她入神地凝視解淩遇,半晌說道“幸會。”
解淩遇不知該如何接話。
解釧則忽然開了口“小允,把小枝扶起來吧。”
接著又說“等到海溢過去,我自然會走。”
到底還是做哥哥的先服了軟。
不過塗山允似乎並未因此得到快慰,她咬著嘴唇眼眶一紅,拽上已經自己跳起來的解珠,牽著手走入石門,疾步而行,留下·身後三個男人麵麵相覷。
“走啊。”解釧笑了笑。
過石門後,解淩遇就鬆開了韁繩,他發覺夫諸懂得乖乖跟隨,於是空出手來,能夠一路牽著解釧的五指,也能時不時停步彎腰,撿上幾朵好看的花兒,藏在袖口裡。
是石榴花,開滿清溪兩岸,一樹樹火把盛放月明之中,零落火星摻入水流,潺潺向前奔湧。清溪繞過石榴林,又把眾人引至九尾狐山腳下,從山縫間穿過,就像穿過巨狐尾間的空隙。這青丘可真是個好地方,除了山就是水,水還像路一樣,可以隨心所欲地行走,解淩遇踏過山間卵石,這麼想著,離潮聲越發近了,忽又在其中辨出嗚嗚嚶嚶的低鳴,亂糟糟擠成一團,好似有一群嬰兒正在啼哭。
像是狐鳴。
地勢一路向下,行至聲源附近,解淩遇的猜測就得了印證。腳下清溪早已混入積水與泥濘,一並浸泡這片土地上的所有草木,滿地都是吸水的旋渦,有大有小,解釧輕聲告訴解淩遇,那些都是狐狸的洞穴。
可是吸了這麼多,這麼久,水位仍然能夠淹沒解淩遇的小腿。這讓他就算使了避水訣也感覺怪異。更何況,此處混亂還隻是冰山一角。
縱目四顧,此地已經與海水相連,沙灘不見蹤影,隻有少得可憐的幾座小丘能冒出頭來——他們身處的似乎還是地勢高處,無論是往左還是往右,黑水漫無邊際,有些樹木已折斷,四處漂浮,樹乾上擠了一堆毛茸茸的影子;有些樹木還能立於原地,卻像是隨時會被淹沒。
月光也暗了,是低空中鋪開幾團魔氣森森的黑雲,卻沒有雲的飄逸,顯得沉甸甸的。解淩遇正凝神觀察,忽有一道黑影從水中衝出,直奔雲際,細看兩邊腋下還夾了幾團毛球,手裡也拎了幾隻。
“哇,”渾闖的失而複得使得解珠十分捧場,她朝符牙招手,“姐夫你好棒!”
塗山允已經跑去解救困在浮木上的狐狸幼崽,對此毫無反應。
符牙則把臂間小狐放上魔雲,回身坐在雲邊,蹺起腿來,成一道背月的剪影。這從容之中也有些狼狽,烏羽長袍水溻溻地耷拉著,肩上還掛了幾條海草。
“能撈的都撈淨了,”他長長地歎氣,“狐王啊狐王,你回來得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