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仙!
日出前的廝磨纏綿萬分,卻也淺嘗輒止,解釧隻是細致地親吻解淩遇,與他一同等待天光降臨,最低也隻吻到脖子,倒顯得解淩遇滿腦子濕漉漉的想法不知羞恥。他總覺得現出半邊龍身的自己……怎麼說,他忽然想要殺人,想要摧毀些什麼,還想被解釧壓在這粗糙的海礁上翻來覆去地弄,手腳都纏上那些柔韌有力的狐尾。
越是潔淨似雪,他就越想把它們弄臟幾攤,打濕幾縷。
正這麼想著,就聽見解釧輕咳了一聲。
解淩遇呆呆看著他,不眨眼睛,兩手緩慢抬起,捂住了自己的臉。
“好了,”解釧倒是善解人意,摟在他肩上的那隻手用力捏了兩把,“以後有機會。”
那可不許反悔,解淩遇心道,兩手乖乖放下,擱在自己的“狐毛被子”上。他一時半會兒還是不好意思抬頭去看解釧,尾鰭在水麵拍打,也亂了節奏。到底是不知羞恥還是情之所至?反正都被看了個一乾二淨。
不過與那人同看一場日出也是好的,除去依偎和等待,他們不用做任何事,也永遠不會感到寂寞。退潮了,一簇火紅在東方升起,世界褪去模糊,把透亮的輪廓映在粼粼波光之上。
身後那些偷看的狐狸早已酣睡過去,此刻也該醒了,有誰被擠得咕咚滾下壩頭,又有誰壓了誰的尾巴,它們都要互相撕咬一番,發出迷迷糊糊的咆哮,很快就把這黎明攪得熱熱鬨鬨。
第二日黎明也是如此。
第三日亦然。
解釧很喜歡這一小片礁岩,每夜都會休憩於此。他會從岸上帶一片細長柳葉,隻吹一首曲子,壩後的狐狸總能迅速安靜下來,而解淩遇就繞著礁石遊水,不敢把龍尾露出水麵,隻揚起臉來,亮著一臉月光地朝他笑。有一夜入夢前,解釧甚至跟解淩遇提起自己幼時的事,他會跳進海裡摸魚,找珊瑚,就在這石頭上歇腳;還有來去匆匆的少年時,每每完成殺令歸來,他就會在石麵上坐個半天,看一看遠歸的海鳥。
往往這半天過去,就有又一個殺令下到手中。
“有報酬嗎?”解淩遇問。
“很多。”解釧道,並未提及大部分上供狐王的往事。
解淩遇卻仍然有所不平“累嗎?師父喜歡嗎?”
解釧“哈哈”笑了兩聲,枕上他的大腿,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真是隻狡猾的狐狸。
偏偏解淩遇對他就是毫無辦法。
當然,與所有狐狸一樣,解釧也不是沒有洞穴,他還在第一日天亮後就帶解淩遇過去看了一眼,就在千乘洞以西,洪水尚未侵蝕的地方。洞裡竟然纖塵不染,卻也陳設無幾,石板地,石床,石墩似的小板凳,簡樸得與狐王二字背後的財富搭不上關係。
不過解淩遇看得出來,解釧完全沒把這洞穴放在心上,帶他回來也隻是為了滿足一下他的好奇心,順便在牆壁上留一道一指長的刻痕。
這一串都是同樣的刻痕。
不過中間空了不短的一段,上下兩片加起來,解淩遇數出了五十九條。
加上剛剛刻好的那一道,正好六十。
“每十年刻一次,”解釧把無雙插回解淩遇腰間劍鞘,解釋說道,“免得連自己活了多久都不清楚。”
所以空出的是身困昆侖火獄的那三百九十九年。
可解淩遇還有一事不懂“第一道,是師父何時刻下的?”
不知為何,解釧靜了一下。
然後才說“九百年前,不到二百歲。”
解淩遇撫摸那些細密的刻痕,一道一道摸過去,好像石頭生出的褶皺。他說“師父那時還是隻小狐狸呢。”
解釧很深地凝視著他,後又匆匆垂下眼來,很淡地笑了笑。
解淩遇看到那抹笑意,可這一千多年觸在指尖,卻像是從心中軋過。像解釧這樣強大的妖怪明明不會衰老,時間在他身上經過,可以是驕陽冷月,卻不能是水流風雨,不應該留下任何磨蝕的痕跡。
然而眼前的石頭卻長出了皺紋,每一道都那麼深,那麼粗糲,像是要滲出灰色的血來。
他知道了,解釧不願揮霍時間。
解釧萬萬不願意忘記的,又僅僅是自己的年歲嗎?
或許是九百年前的某一契機使他第一次抬起握著刻刀的手。
可是再往深處想,解淩遇的頭痛就竄到一種驚心的程度,他硬是打了個激靈。可解釧臉上遊離世外的表情更讓他難以忍受,無論九百年前是怎樣的契機,他都不願讓解釧聽見他心中所慮,再順著他的疑問做任何回想了。
他本能地認為回憶的儘頭是危險,是讓解釧失魂落魄的東西。
他得把解釧從,搶回自己身邊。
“師父,”他走上前去,兩手捧上解釧冰冷的臉,“我發現一件事,你說謊了。”
“什麼事?”解釧目中瞬間恢複了清明。
“看你緊張得,”解淩遇慢慢地撫摸那臉頰,把自己滿手的暖意抹上去,“允姐姐說你約好五十年才回來一次,那又是怎麼刻滿這六十條?你是不是沒通知她悄悄回來過?”
“嗯。”解釧眼中的銳光放軟了,變得和他的臉頰一樣。他在解淩遇手中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總要看看她們過得怎麼樣,”他又說,“既然不想見我,我也不願橫生爭執。”
“聽起來……有點委屈?”解淩遇湊近了,是要親人的那種近。
“沒有。”解釧彆過臉去。
“那好吧,我師父又凶又能扛事,才不會委屈,”解淩遇眉眼彎彎,笑出了八顆牙齒,“他要是讓我親一口,我就保守這個秘密。”
不出所料,解釧把臉轉了回來,端端正正地麵對著他,一副隨你怎麼親的樣子。
解淩遇的雙手滑上解釧的肩膀,而麵對被自己揉出血色的臉頰,他毫不猶豫地咬了上去。
公平起見,隻咬一邊。
圓圓的一圈紅,相當矚目地印在解釧的左頰上,而他自己的那枚也沒褪去。
又有一樣東西是他與解釧一同擁有的了。
次日,解釧光明正大地頂著這牙印前往千乘洞,眾狐已在洞中會集,等待商議退水事宜。
可惜的是解淩遇無法一同前去,這千乘洞乃是狐族聖地,常年受妖氣浸潤,撐不住他的至陽龍骨,強行闖入,有可能導致坍塌。於是他就在洞外找了棵樹隱身,悠悠閒閒地等待。
這次的狐狸大會應該不會亂成一鍋粥,他這樣想著,方才進洞的那些都是些已經長成的狐狸,穿著人間的錦袍,甚至官服,大概是聽說故鄉遭災回來幫忙,個個氣度不凡胸有成竹,與那些愛好滿地亂滾咬人褲腿的小毛球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