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精靈!”中士說道,“siatael。”
“什麼?”
“siatael,森林匪幫。”
“真是奇怪的名字,如果我沒弄錯的話,意思是‘鬆鼠黨’?”
“沒錯,閣下,鬆鼠黨。這是他們對自己的精靈語稱謂。有人說,因為他們的毛皮帽上有時會用鬆鼠尾巴作裝飾。還有人說,因為他們住在森林裡,吃的隻有堅果。我隻能說,他們惹的麻煩越來越大了。”
狩魔獵人搖了搖頭,中士把麻布重新覆蓋上,在外套上擦了擦手。
“我帶你去見指揮官。”中士說道,“我們的下士會儘量照看你帶來的病人。他知道怎麼縫合傷口和正骨,大概也知道怎麼調和藥劑。他是個聰明的小夥子,從山裡來。走吧,獵魔人。”
在那昏暗的,充滿煙味的的收費亭裡,充滿了吵鬨的聲音。一位留著平頭的騎士,身穿無袖鏈甲和黃色外衣,對著兩位商人和鎮長大喊,頭上綁著繃帶的收費員在旁邊看熱鬨,他的表情很是冷漠。
“我說了,不行!”騎士一拳砸在快要散架的桌子上,站直身子,正了正頸甲,“直到巡邏隊回來之前,你們哪兒都不能去!不能讓你們到大路上遊蕩!”
“我得在兩天之內趕到戴文!”鎮長大喊,把手中一根刻有符號的短杖伸到騎士鼻子底下,“我得把貨物送到!如果我遲到了,執法官會砍掉我的腦袋!我要向你們的總督申訴!”
“儘管去。”騎士嘲笑道,“但我建議你先往褲子裡墊一層稻草,因為總督大人喜歡踢人屁股。不過眼下,下達命令的人是我——總督遠在天邊,你的執法官對我而言隻是一坨大便。嘿,尤尼斯特中士!你又帶誰來了?另一個商人?”
“不。”中士不情不願地回答,“長官,是個狩魔獵人。他自稱利維亞的傑洛特。”
令傑洛特驚訝的是,騎士露出開朗的笑容,迎上前來,打了個招呼。
“利維亞的傑洛特。”他笑容不減,“我聽說過你,而且不光是道聽途說。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傑洛特解釋了來意。騎士的笑容漸漸退去。
“你來得真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這兒在打仗,狩魔獵人。一隊鬆鼠黨正在附近出沒,昨天還發生了小規模戰鬥。我在這兒等待援軍,然後就可以反攻了。”
“你們在跟精靈打仗?”
“不光是精靈!但這怎麼可能?你,一個狩魔獵人,居然沒聽說過鬆鼠黨?”
“是啊,沒聽說過。”
“你這兩年跑哪兒去了?漂洋過海了嗎?在這兒,在科德溫,人人都知道鬆鼠黨,他們已經臭名遠揚了。跟尼弗迦德開戰之後,頭一批鬆鼠黨就開始現身了。這些該死的非人種族簡直是落井下石。我們在南方作戰,他們在我們後方打遊擊。他們以為尼弗迦德人能打敗我們,於是宣揚什麼人類統治已經結束,是時候恢複舊秩序了。‘把人類趕回海裡!’他們是這樣喊的,也是他們謀殺、縱火和搶掠的借口!”
“這是你們的過錯,你們的問題。”鎮長悶悶不樂地評論道,用那根象征身份的手杖敲打自己的大腿,“是你們,還有其他貴族與騎士搞出來的。你們壓迫非人種族,不允許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過活,現在你們付出代價了。而我們一直在這條路上運貨,沒人阻止過我們。我們不需要軍隊。”
“說得沒錯。”兩個商人一直坐在椅子上,默不作聲,其中一人這時開了口,“鬆鼠黨不比先前肆虐道路的強盜更凶惡。而精靈先對付的是誰呢?就是那些強盜!”
“我才不在乎躲在樹叢裡、要把我一箭穿心的是強盜還是精靈呢!”腦袋纏著繃帶的收費員突然叫道,“那晚在我頭頂燒著的茅草屋也一樣——誰點著了它又有什麼區彆?閣下,你說鬆鼠黨比強盜好?扯淡!強盜要的是錢,可精靈隻想看人類流血。不是所有人都有金子,可我們的血管裡都有血在流。鎮長閣下,你說這是貴族的問題?這話就更蠢了。在空地上中箭的伐木工,在山毛櫸林裡被剁成碎片的焦油匠,村莊被燒毀、跑出來逃難的農夫,他們傷害非人種族了嗎?他們比鄰而居,每天一起乾活,突然背上就多了一支箭……而我呢?我這輩子從沒傷害過一個非人種族,可你瞧,我的腦袋是被矮人的彎刀砍破的。要不是被你痛罵的那些大兵,我早就在地下長眠了……”
“說得太對了!”黃衣騎士又是一拳砸在桌上,“我們在保護你這副臭皮囊,鎮長閣下,保護你不受你所謂的‘備受壓迫’的精靈傷害。但我得反駁你一句——我們確實太縱容他們了。我們容忍他們,把他們看作人類,看作我們的同胞,結果他們卻在背後捅我們刀子。我敢用性命擔保,是尼弗迦德人在資助他們,為那些來自群山的野蠻精靈軍備。但他們真正的支持來自生活在我們身邊的家夥們——精靈、半精靈、矮人、侏儒和半身人。他們窩藏鬆鼠黨,給他們送食物,給他們補充人手……”
“也不儘然。”另一個商人說,他身材苗條,有張貴族般精致的臉,完全不像是個商人,“閣下,大多數非人種族也譴責鬆鼠黨,完全不想跟他們扯上關係。他們中的大部分都很忠誠,有時甚至會因忠誠付出高昂的代價。彆忘記班·阿德的鎮長,他就是個半精靈,時常呼籲兩族的和平與合作,最終死在刺客箭下。”
“而射出那一箭的無疑是他的鄰居,某個假裝忠誠的半身人或矮人。”騎士嘲笑道,“要我說,他們沒一個是忠誠的!他們中的每一個……嘿!你是誰?”
傑洛特四下張望。希瑞站在他身後,翡翠色的大眼睛掃過房間裡的每一個人。就悄然走動的能力而言,她的進步相當明顯。
“她是跟我一起的。”他解釋道。
“唔……”騎士打量希瑞一番,然後轉向長著貴族麵孔的商人,顯然把他看成了這場對話裡最重要的交談對象,“沒錯,閣下,彆再跟我提非人種族的忠誠。他們都是我們的敵人,隻不過其中一些更擅長偽裝。半身人、矮人和侏儒跟我們一起生活了幾個世紀——在某種程度上可謂融洽。但精靈不過剛抬起頭,其他非人種族就拿起武器,跑進了森林。我要說,當初容忍自由的精靈和樹精就是個錯誤,就不該允許他們保留森林和高山作為領地。他們還不滿足,現在又開始叫囂‘世界是我們的!滾開,陌生人!’看在諸神的分上,我們會讓他們瞧瞧該滾的是誰,瞧瞧是誰會連一丁點兒痕跡都留不下。我們把尼弗迦德人打得屁滾尿流,現在也該對那些無賴做點什麼了。”
“想在森林裡抓住精靈可不容易。”狩魔獵人說,“我也不建議到山裡追趕侏儒或矮人。他們的隊伍規模有多大?”
“是小隊。”騎士糾正道,“他們以小隊行動,狩魔獵人。數量足有一百,有時甚至更多。他們稱之為‘突擊隊’,借用自侏儒語。你說他們很難抓,這倒不假,你顯然很有經驗。在樹木和灌木之間追趕他們毫無意義,唯一的辦法是切斷他們的補給線,孤立他們,讓饑餓迫使他們投降。逮捕協助鬆鼠黨的非人種族,釜底抽薪。那些來自城鎮、村莊和農場……”
“問題在於,”貴族臉商人說,“我們不知道哪些非人種族在幫助他們。”
“那就全抓起來!”
“哈!”商人笑道,“我懂了。我以前在哪兒聽過這句話。捏住每個非人種族的後頸皮,把他們丟下礦井,丟進采石場。所有人,包括無辜者,包括婦孺。是這樣吧?”
騎士抬起頭來,拳頭狠狠拍在劍柄上。
“隻能這樣,彆無他法!”他語氣尖銳地說,“你同情孩子,可你自己也像個孩子,親愛的閣下。跟尼弗迦德的休戰協議就像蛋殼一樣脆弱。今天,或者明天,戰火隨時會重新點燃,而戰爭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如果他們擊敗我們,你覺得會發生什麼?我來告訴你吧——精靈突擊隊會衝出森林,他們裝備精良、人數眾多,而那些‘忠誠的國民’會立刻加入他們。你那些忠誠的矮人、友好的半身人,你覺得那時,他們還會談論和平與合作嗎?不,閣下。他們會把我們開膛破肚。尼弗迦德人打算借他們的手來對付我們。他們會把我們趕進海裡,就像他們說的那樣。不,閣下,我們不能再處處退讓了。不是他們,就是我們,沒有第三條路!”
小屋的門嘎吱一聲打開。一個士兵穿著血淋淋的圍裙,站在門口。
“打擾了,請原諒。”他大聲說道,“尊敬的閣下們,你們哪位帶來了那個生病的女人?”
“是我。”狩魔獵人說,“怎麼了?”
“請跟我來。”
不會治病的士兵給特莉絲喂下了摻了胡椒和硝石的烈酒,但是女術士的胃無法承受。士兵認為這是某種瘟疫,或許是琴特裡病。
雖然傑洛特出言反駁,說術士不會生病,但是騎士仍然不認同,他們幫不了女術士,也不能冒著讓士兵染上瘟疫的風險。
傑洛特隻得離開橋頭堡,或許可以去戴文或阿德·卡萊城,但是巡邏隊接到的命令是攔住所有人,因為鬆鼠黨正在附近活動。
“我聽過你的傳聞,”騎士抿住嘴唇,“也毫不懷疑你的能力。不過記住,你不是孤身一人。你要帶著這個重病纏身的女人,還有個毛孩子……”
希瑞正把靴底沾到的牛糞在樓梯上蹭乾淨,聞言抬起頭。騎士清了清嗓子,低下頭去。傑洛特微微一笑。過去兩年裡,希瑞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出身,也幾乎徹底忘掉了王家禮儀,但她怒目而視的樣子像極了她的外婆。
如果卡蘭瑟王後依然在世,無疑會為她的外孫女感到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