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清檀聞言,臉上笑意不改,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挽著溫憐的手臂道“就我這性子,還有姑父寵著,誰能欺負得了我!”
溫憐的臉色卻是變了。
宮中的情況,她並非全然不知。瑤卮在時,自有她為清檀撐起一片安逸,可瑤卮走後,梁太後被兒媳壓製了這些年,索性便將對瑤卮的所有怨恨妒忌,全都報在了她的這個侄女身上。蕭逐呢?不能說他不疼愛清檀,隻是一邊是母親,一邊是養女,宮門深深,他所能照看到的,終究不過滄海一粟罷了。
這會兒她這樣問,清檀若能向小時候一樣,受了委屈,嬌嬌氣氣地纏過來撒嬌抱怨,她心裡倒也能安定些,反倒是如此懂事地報喜不報憂,更讓她放心不下。
“是麼,”溫憐作勢冷冷量了她一眼“我怎麼聽說,年前有人冤枉我家小侄女偷東西,冰天雪地的,就讓她跪在園子裡受罰呀?”
“……至於年後,那更好了!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拿女兒家名節做文章,攀誣我侄女與外男私相授受!你那姑父可是真寵你!學起那賈充來是半點不含糊,拿你的終身大事來遮醜,就這麼把你給許出去了?”
清檀麵色微微一僵。
在昭業寺時,裴瑤卮曾特意與溫憐說過清檀許婚相垚的事。
以今日楚王妃的身份,她縱然有心,卻也不能隨意置喙業成公主的婚事,隻能仗著三年孝期的空,以圖來日。反倒是溫憐,即便沒有瑤卮的這份兒囑托,她也見不得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小姑娘受委屈。若然清檀當真另有所愛,對這樁婚事不滿,她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清檀低頭忖了忖措辭,方才笑嘻嘻地與她哄道“憐姑姑,您彆生氣,其實說起來,那所謂的私相授受,宇文柔倒是也沒冤枉我,我確實叫人給相家二公子送東西來著……”
跟著,她便將當時握著舅公的手劄,脅迫相垚帶自己出宮之事,從頭到尾都與溫憐說了。
誰料溫憐聽罷,半點沒說消氣,反而愈發搓火了。
她冷哼道“怎麼著!我侄女千尊萬貴,如今竟連出個宮門看朋友,都得耍心機使手段?你這姑父究竟是接你進宮教養,還是接你進宮坐牢?”
這下子,倒是弄得清檀哭笑不得“憐姑姑……”
獨觴從旁端了茶來,笑勸道“主子,您也消消氣,彆嚇著公主!”
渾罵了一通兒,多少算是出了點氣,溫憐緩了半刻,憂心悄悄地拉過清檀的手,認真與她問道“清檀,你跟我說實話,出降相垚,你樂意嗎?”
清檀張了張嘴,尚未回答,溫憐又道“以你姑姑的名義,你可得跟我說實話!不準委屈自己!”
清檀目光暖暖地望著她,心裡湧進一股久違的溫熱。
在宮中,她與繁昌長公主蕭姈,算是適齡好友,但長公主畢竟是梁太後之女,顧及著母親,也不敢與她太親密;
賢妃娘娘呢?她是姑姑的好友,自年前從玉澤宮回來之後,對自己總是多番照拂。但是,她終究姓相,有一重門楣要顧慮,再怎麼樣,也不能事事為自己周全。
這些都是理所應當的。
彆人的恩德,不論深淺,皆是恩德,她是銘記在心的。同時,她卻也看得很清楚,從姑姑離開的那一天起,赫赫帝宮,自己能全心依傍的,隻有自己。
但如今溫憐姑姑回來了。
自己說著歡喜的話寬慰她,她聽到的,卻也都是自己的委屈。誰能不期待這樣的全心全意?
清檀向旁邊的侍女們使了個眼色,眾人紛紛退下。
“溫憐姑姑,您放心,清檀真的不委屈。”她軟軟地依著溫憐,低聲道“與相家二公子的婚事,不能算是十全十美,但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您彆怪姑父。”
溫憐眉目不舒。
“不是十全十美,你還心甘情願?”她沉沉道“你跟我說,你心裡的十全十美是誰,有憐姑姑在,定然為你成全!”
清檀卻是搖搖頭。
她目光直愣愣地遠投出去,想著一句十全十美,一時間,仿佛便有一人迎著視線緩緩而來——
踏著濃濃海棠色,風姿磊落,玉質翩翩。
她道“那個人……可我對他來說,不是十全十美的。”
溫憐豁然開朗。
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麼……
“不怕!”她驕傲了一輩子,素來是迎難而上的性子,此間立時勸道“小丫頭,可知這世上還有日久生情一說?今日不是又如何?我家小侄女這樣出挑,還怕沒有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一日麼?”
會有那一日嗎?
清檀不是從沒想過如此,但是,就為他心裡那人的身份,她也不願去冒犯挑戰。
半晌,她忽然同溫憐問道“憐姑姑,你說,我像姑姑嗎?”
溫憐一怔,拉過她細細端量半晌。
容貌眉眼,隻是依約有些一家人連相罷了,至於脾氣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