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他笑意愈發深了,眼神如陰天裡的刀子一般,沾上便叫人難受,“多年不見,在下一向惦念得緊。幸而王妃忠貞,長得陛下關心照拂,想來這幾年,您遠在辭雲,日子倒也還順遂罷?”
嘴皮子倒是一如既往的不錯。裴瑤卮不動聲色地輕嗤了一聲,心裡默默想著,潘整這一句話,起先一個‘安王妃’的稱呼,取了蕭還的諡號,自是最能提起溫憐的傷心,緊接著,又說到溫憐與蕭逐的關係,那就更是說給蕭邃聽的了。這裡裡外外,也稱得上是麵麵俱到了。
可溫憐若是能被他這一句話所傷,那便也不是溫憐了。
她眼裡掠過一層冷意,哼笑道“‘安王妃’……嗯,這個稱呼倒也不錯,隻是你家的夫人,來日隻怕就不會有這個榮幸,夠得上一個附諡的美稱了!”
潘整眸光一眯,“王妃這話……”
他才起了個話頭,那邊,卻是蕭邃突然開了口,打斷了他的話“潘世子此來,不是為了探病嗎?”
潘整稍一愣,便恢複了神色,笑道“自然是為了探病,寧王殿下久病不愈,家父在京中也是格外擔心。直到前些日子,聽說楚王殿下帶了一元先生前來為寧王殿下診治,家父方才安心些。緊著囑咐了在下,帶同妹妹前來探望。”
說著,他自然而然地將話頭引到了身邊的女子身上,彆有深意地與眾人引見,“這是小妹潘擬,說了這麼久的話,還未向諸位拜見,實在失禮。”
說著,他便朝妹妹遞去一眼,女子得了他的眼色,盈盈起身,繞過席案,近前與眾人一一見禮。
早從入席之時,裴瑤卮便注意到了她,這會兒明亮的燈光裡相見,既有些‘果然如此’的恍然,又有些……可笑。
潘整適才介紹這女子時,雖說是向眾人引見,但他的眼神,卻一直盯在蕭邃身上,注意著後者的情緒。
裴瑤卮也是沒想到,之前自己與溫憐才剛猜測起潘賢夫婦當年救下這女孩的目的,一轉眼,潘賢這張牌便這般迫不及待地打出來了,這可真是說什麼來什麼。
“……小女拜見楚王妃娘娘,娘娘千秋安泰,長樂無極。”
女子的聲音朝著自己襲來,裴瑤卮微微一回神,輕描淡寫地看了她一眼,大方一笑,頷首回禮。
——這丫頭此刻的模樣,比起那時在道觀之中,倒是有些不同了。
看著溫婉可人,嬌柔嫋娜,好一個纖纖弱弱的女兒。
隻是,即便她藏得很是仔細,裴瑤卮卻還是注意到了,她在給自己行禮時,忍不住偷眼往自己這裡看來,那目光中透著點恐懼,更多的,還是嫉恨。
“潘姑娘生得挺不錯的。”她擱下酒杯,恍若無心般道“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位舊相識呢。”
蕭邃側目朝她看去。
潘擬那裡聞言,心裡頭一緊,若非死死壓著,險些便要打個激靈。
裴瑤卮迎著蕭邃的目光看去,對視之間,從容道“殿下可還記得?前幾日我還曾同您說過的,我有一故交,常年在道觀中修行,生得是一副花容月貌,我見著都嫉妒!這會兒看來,倒是與潘家姑娘生得很有幾分相似呢!”
她話音落地,潘擬腳上一軟,幸而一旁的侍女有眼力,急忙過來扶了一把。
“喲,姑娘這是怎麼了?”裴瑤卮佯作詫然,“這還沒喝幾杯呢,就這般不勝酒力?”
潘擬低著頭,看不清神色,勉作鎮定道“小女一路過來,身子有些不適,叫王妃娘娘見笑了。”
裴瑤卮垂眸一笑,沒說什麼。
潘擬雖說做賊心虛,被她這三言兩語嚇著了,但潘整卻沒事兒人一樣,麵上笑意如常,更因有了楚王妃這句眼熟的話做引子,更勾出了他對蕭邃的後話“舍妹是蒲柳之姿,難得卻能入得了王妃娘娘的眼。說起來,她這模樣,過去家父也說,生得是像族中一位早逝的妹妹,我與那位妹妹舊日裡來往不多,細細思量……楚王殿下卻似乎曾見過,不知殿下眼中所見,在下這兩位妹妹,生得可真有那般相像?”
此言一出,在座的主子有一個算一個的,皆知他話裡指的是誰。
裴瑤卮也看向了蕭邃。
“本王不記得了。”蕭邃淡淡道,“隻是有一句話,想提醒世子。”
“哦?”潘整作勢好奇,“殿下請講。”
蕭邃看了眼溫憐,道“世子尊敬岐王妃,也該顧著如今是在寧王府。世子既是為探病而來,那這關於‘諡號’的話,實在不宜多說。”
溫憐心頭一動,轉頭看向了他。
默然片刻,潘整起身,朝著楚王殿下恭敬一拜。
“是,殿下的話,潘整記住了,”他笑道“日後定當謹言、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