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先生垂首默認。
蕭邃沉默良久,深深闔了闔眸,“先生。”
“是。”
他睜開雙眼,定定地望著一元先生,一字一句道“寧王叔,不能死在我手上。”
一元先生回道“是。殿下放心,屬下不會。”
回到去華館時,李寂不知何時,已經等在那裡了。
蕭邃領人拐進了廂房,問道“何事?”
“兄長,派去追蹤奚楚暮的人已經回來了。”李寂道,“自從他北上之後,蹤跡越發難尋,眼下已經徹底跟丟了。”
說完,不等蕭邃說話,他便跪地請罪,“是小弟疏忽,請兄長責罰!”
蕭邃沉吟片刻,淡淡道“起來吧。”
李寂還跪在那裡,低著頭,隱下深切的自責。
蕭邃笑了一聲,起身過去,親自將他拽了起來。
“迎月奚氏……”他拂了拂李寂的雙肩,輕笑道“不是你疏忽,若然你手底下的人真能跟得住迎月奚氏的這個家主,那本王才真要大吃一驚了。”
李寂皺了皺眉,心道,難道他一早就料到了這樣的結果?
“可是兄長,”片刻後,李寂憂道“周國有這麼個人羈留在我大梁境內,終究是個隱患。不如……傳信回北境,請子獻兄接手此事?”
蕭邃搖了搖頭,“不必了。”
他道“奚楚暮這樣的人,不是想捉便能捉到的。蕭逐正愁找不到由頭插手北境之事呢,這個時候,若然顧氏同奚楚暮聯係到一起,白的也能說成黑的,不值得。”
李寂問道“那您的意思是……?”
蕭邃將手中的珠串扔到小案上,舒了口氣,道“寫封折子,遞到淩雲殿去,讓蕭逐頭疼去。”說著,他看向李寂“不過,你倒是真得給北境去個信兒,叫我們的人管好自己的手,但凡與奚楚暮有關之事,隻可旁觀,不可插手。”
“是,小弟這就去辦!”
周國,帝都繁京,長孫府。
正堂之中,高挑的屋頂下,安放著一尊沉重的棺木,四下縞素鋪罩,平白將炎熱的盛夏凍成了冰雪之地。
小廝戰戰兢兢地從前門過來,身後遠遠的跟著一人,長身俊立,分明是一身白衣,卻也華貴逼人,占儘風流。
小廝來到長孫績身邊,小心稟道“大人,駙馬爺到了……”
聞言,長孫績神思微動,緩了半刻,才想起來起身相迎。
然而,靈前跪坐了太久,他一雙腿早已沒了知覺,此間冷不丁一使力,站到一半,便倏地軟倒下去——
幸而,姍姍來遲的駙馬爺眼疾手快,大步上前,予他穩穩一扶。
趙非衣隱下門外帶來的笑意,微微一歎,輕聲關切道“長孫兄,小心為上。”
“殿下……”長孫績強自站穩了腳步,深揖道“殿下造訪,微臣有失遠迎了。”
“長孫兄,與我便不必這麼客氣了。”說著,他轉頭看向堂前長孫真的靈位,喟歎一聲可惜。
“這些日子,公主鳳體不安,我伴其出居養身,對京中之事,難免有所疏漏。竟不成想,令弟竟就這麼走了……”他問“外頭說,長孫賢弟是外出遊曆時,突發疾病暴斃的,抬回來時已是一副棺木了。可照長孫兄給我的信中所言,此事背後,似乎還有內情?”
聞言,長孫績目光一深,抬首直直地看著他。
四旁的下人見此,紛紛退下,待堂中無人時,長孫績方才再度開口。
“殿下,舍弟死得冤,可這內情……”他哼笑一聲,“為了殿下您,我長孫家隻能三緘其口,不敢多說一字。”
“哦?”趙非衣目光一轉,輕笑道“那在下豈非成了千古罪人?”
長孫績淺淺一聲嗤笑。
“之前出使大梁歸回之際,我便同您說過,楚王蕭邃手裡握著您的把柄。”他道,“我與您同心同德,您的把柄,自然也就是我的把柄。為著這份兒把柄能不見天日,即便失了我最疼愛的弟弟,我也隻能認命。”
趙非衣垂著眸,唇邊帶笑,默然良久。
他緩緩踱了幾步,抬手撫上長孫真的棺木。
“蕭邃手裡,怎麼會有我的把柄?”
這把聲音,如幽穀之水,意靜流深。
“這就要您自己去查了。”頓了頓,長孫績繼續道“蕭邃依仗著這份把柄,要了舍弟的命。這筆賬,我今日可以不算,但來日,我希望您能幫我記著、幫我一並清算。”
片刻,趙非衣回身,一臉讚許地看向他。
“長孫兄果然是忠義之人——人之忠也,猶魚之有淵。”他道“尊駕大可放心,隻要你的忠心不變,你的仇,便是我的仇。”
長孫績深深一拜,“天長地久,但願您能永記此言,莫讓在下這一切代價,白白傾付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