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著道“那日他二人都去過南苑,以師父的性情,定是奔著一元先生去的。他們兩個,難道就當真沒碰過麵?”
她心頭猛地一動。
是夜,承徽宮偏殿,潘若徽看著地上口吐鮮血的挺屍,周身僵寒,後槽牙都在打顫。
她一手扶在翠綃手上,纖細的骨節都因用力太狠而突了出來,翠綃被她攥得痛極,卻半點反應都不敢有。
頭午,和壽宮的宋姑姑過來,說是奉母後皇太後之命,加賜一宮婢侍奉貴妃。潘若徽身邊的另一個婢女胭縷,當時便一眼認了出來,這所謂的新宮婢,分明就是除夕夜時,昭業寺中,那個被自己出麵買通,縱火加害相蘅的姑子!
——一個早該被潘府滅了口的人。
潘若徽惴惴不安地收下了人,嘴上自是千恩萬謝,隻讓宋姑姑回去代自己向母後皇太後謝恩。
待宋姑姑那頭剛一離開,她便親自審起了人,這姑子是個貪生怕死的,不敢記得當日潘氏派人滅自己口的事,隻顧與眼前的貴妃娘娘喊饒命,三兩句話,便將自己被楚王的人救下來、日前又送到和壽宮中,最後被轉賜與貴妃的種種全都吐了出來。
潘若徽聽完一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楚王這十有八九是知道了李寂的婚事,是自己在背後促成的,此時借母後皇太後的手,將這人送到了自己跟前兒,就是為震懾警告於她,叫她不敢再亂動心思。
弄清這些之後,潘若徽心裡的懼意,一時倒淡了下來。須臾之間,她腦中便又合計出了一條毒計,想來若是用得好的,借此打壓李太後,也不是不可能。
這樣想著,她便換了副顏色,直讓翠綃親自將人帶下去安歇,好生照看著。那姑子自以為保全了性命,感恩戴德地便被帶去了偏殿。
然而,潘若徽沒有想到,自己的毒計生得再快,到底也沒快過李太後的籌謀。
——才剛入夜時,偏殿裡傳出一聲驚叫,即刻便有宮人來回,說是母後皇太後今早剛賜下的那個婢女,出事了。
等潘若徽趕過來一看,人已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沒了氣息。
“娘娘,要不要……要不要奴婢派人來查查?看是——”
“查什麼查!”翠綃的話沒說完,便被潘若徽厲聲打斷了。
她努力壓製住心底的驚怒,冷聲一笑,問翠綃“你還看不出來這是怎麼回子事兒嗎!”
翠綃慌急了,生怕自己說一句看不出來,便要被主子那雙眼睛給瞪死。
好在潘若徽也沒想聽她的答案,半晌,隻聽貴妃娘娘咬著牙冷聲道“太後娘娘真是好手段,不愧為出身寒微,卻能繼立為後的人!”
她鬆開抓著翠綃的手,緩步上前,扶著肚子,艱難地蹲了下來——蹲在了姑子的屍體旁。
“娘娘……”翠綃在後頭驚呼一聲,虛虛往前去了一步。
潘若徽森然笑道“我啊,原還以為是楚王母子蠢笨呢,雖是想警告我,但將這麼個人送到我身邊來,但凡我孕中有點閃失,再與此人有點什麼關係,豈不是將母後皇太後裝了進去?這樣一個現成的機會,我若不用,都對不起他們呢……”
她說著,耀目的護甲伸了出去,在死人的唇角微微一劃,沾上一道血跡。
不多時,銀質的護甲,緩緩浮現出了一層黑色。
癡癡地笑了兩聲,她道“可誰想到,還是母後皇太後棋高一著啊!”
“人送來之前,八成,她就已經防到了我這步,一早給這人喂了毒藥,叫她來承徽宮點個卯,卻連明天的太陽都見不到,這下好了!母後皇太後所賜的宮人,頭一天,便死在了我的宮裡,我啊……還真是在劫難逃了!”
聽到這裡,翠綃腿一軟,差點沒跪下。
“娘娘……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潘若徽站起身來,輕撫著肚子。
“還能怎麼辦,明日一早,隨我去和壽宮,負荊請罪!”
翌日午後,浴光殿。
瞬雨捧著茶進到書閣,從旁稟道“殿下,宮裡剛傳出來的消息,今日一早,潘貴妃親赴和壽宮請罪,說是母後皇太後所賜的宮婢,到承徽宮當夜,便突發急病暴斃了,是自己照管無方,故向母後皇太後請罰。太後娘娘明著寬慰,暗著震懾,三言兩語將她打發了回去,看來,這承徽宮也能安分些時日了。”
蕭邃卻笑她想得天真。
“能安分的,怎麼都會安分,不安分的,光是震懾,可震懾不出什麼。”
瞬雨凝眉一歎,說了兩句話,便帶著舊茶下去了。
一出殿門,迎麵遇到了回來複命的李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