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斟沒想到她知道得這般清楚,愣愣地點了點頭,方才道“娘娘既然知道她是因謀害仁懿皇後之事而坐罪遭廢的,那您……您怎麼還敢答應聖母皇太後,要與她同去呢?”
梁煙雨從小在梁太後身邊長大,梁太後對她的疼愛倒是真的。如今能為她來求自己,裴瑤卮也相信,這裡頭是有真心實意的——但凡梁煙雨當真是重病難愈的話。
隻是,她也明白,梁太後縱然要求一元先生去給梁煙雨施診,但卻不必非要她這個外人隨行——尤其是,楚王妃還生得那麼像仁懿皇後。除非梁太後是恨梁煙雨不死,這才非要讓她看看這張臉,刺激刺激她。
這樣想來,這件事,要麼,是梁煙雨真病了,那梁太後便是既想治侄女的病,又想趁機對她這個楚王妃做點什麼;要麼,就是梁煙雨好得很,梁太後單純就隻想對她做點什麼。
她對淺斟道“聖母開口,又是治病救人的事,我不能不答應。若然不隨行,我也擔心若有萬一,一元先生再出點什麼事。”說著,她話鋒一轉,故作輕鬆道“好啦,橫豎如今都已經應了,姐姐就彆為我擔心了,走一步看一步,見招拆招就是了。”
她寬了寬淺斟的心,囑咐她回去之後,替自己好好同長姐說說,讓長姐也彆為自己擔心才是。
“時辰不早了,我得回母後皇太後那裡了,便不與姐姐同回顯粹宮了。長姐那裡,便有勞姐姐了!”
淺斟無可奈何,也隻得應了,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去了。
裴瑤卮回到和壽宮時,李太後午睡早已醒了,這會兒,正在窗下插花。
“回來了?”
裴瑤卮含笑上前,接過了宋姑姑手裡的活兒,幫她擇選花草,“母後醒了多久了?可服過藥了?”
李太後著意看了她一眼,玩笑般道“你若是再晚些時候回來,便該十分哀家服晚上那碗藥了。”
她笑著敷衍過去,沒多說什麼。
過了片刻,李太後忽然問道“敬慈宮要請一元先生去玉華觀?”
“是。”
“你也答應了?”
她笑道“救人性命的事,若是不應,恐於殿下清議有損。”
李太後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她同淺斟一樣,也覺得相蘅沒必要親自走這一趟。
她問“你可知道玉華觀是什麼人?”
裴瑤卮頷首道“玉華真人梁氏,晏平朝的第一位貴妃。”
她說得自是沒錯,可李太後卻隻記得,那是個曾構陷過她的親生兒子的女人。
她看了自己的兒媳幾眼,想來想去,卻終究沒愛將那起子陳年舊事翻出來與她細說,“罷了,你既已應了,去便去吧。”
頓了頓,她喚了聲“移豐——”
宋姑姑聞聲上前,李太後吩咐道“明日你隨王妃同去,眼光放亮些,彆叫哀家沒法同兒子交代!”
宋姑姑笑著應了,裴瑤卮忖了忖,也沒多說什麼,隻向李太後道謝。
李太後歎道“你自己要小心些。再有就是……你與那玉華真人,能不見就不見吧。免生禍端。”
裴瑤卮恭恭敬敬地領了命,李太後見她多一句話都沒有,反倒有些好奇,問道“你知道哀家為何這般囑咐你?”
她便笑道“玉華真人為貴妃時,與仁懿皇後不睦,且後來被廢,也是因為仁懿皇後的緣故,這些事情,於宮內宮外皆不是什麼秘密。兒臣有自知之明,明白母後的擔心,也請母後不必勞神,兒臣會謹言慎行的。”
李太後點了點頭,利落地剪掉一片嫩葉,徐徐道“嗯,你知道便好。”
翌日,裴瑤卮早早進了宮,去和壽宮請了安之後,便帶著一元先生,跟隨聖母皇太後的鳳駕出宮了。
玉華觀位於京西的離宮——承陽宮內,從帝宮啟程,行了半日,到時已近申時。
“娘娘,您怎麼了?”輕塵跟在她身邊,隻覺愈近承陽宮,主子的神色便愈發沉重,不由十分擔心。
裴瑤卮搖搖頭,低聲隻說沒事。梁太後那頭著急,眼看都這個時辰了,卻也不說稍歇,一到地方,便直奔了離宮西角的玉華觀。宋姑姑原不讚成楚王妃隨行,可裴瑤卮越是到了這會兒,卻是越是想去看看觀中的那個人。
玉華觀位置冷僻,侍候的人卻是不少。她跟在梁太後身後,一路長驅直入,進到寢室內,先是一股子藥味撲鼻而來,緊接著,便是一陣急而重的咳嗽聲。
看來,倒是真的重病了。
“……主子,主子醒醒,聖母皇太後帶了大夫來看您了!”侍女伏在床邊,低低的喚。
一截乾癟而蒼白的手臂伸出床帳,纖長的手指還攥著一方帕子。
“……姑母,姑母,是您嗎?是您來看煙雨了?”
沒什麼,比熟悉的聲音更能叫人恍惚的了。
裴瑤卮微微發起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