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串連著禦花園外見到的宮婢,裴瑤卮大致已經猜出事情的真相了。
憫黛與淺斟、淚晴議論了幾句,回頭卻見她發起了呆,便問道“四妹,你在想什麼?”
裴瑤卮回過神來,並未直言,反而與憫黛問道“長姐,不知那位孟婕妤,是個來頭?”
“孟婕妤?”憫黛麵露疑惑,想了想,道“這我倒還真記得。她原是宮女出身,聽聞父母早亡,孤苦無依。晏平四年時得幸,這幾年爬得極快。若非去歲年末時,為著鳳首耳墜的事,被皇上降了一品,那她如今還是二品淑容呢!”
頓了頓,憫黛探究地看著她,問道“你怎的突然問起她來?”
裴瑤卮默然一笑,端起茶來飲了一口,暗含深意道“後宮裡的新貴麼,小妹怎麼能不多問一句呢!”
“新貴?”憫黛輕笑道“她也不算新人了。今兒同她一處的喬氏、舒氏,那才是正經的新人呢。都是今夏才從士族之女中挑出來充實後庭的。尤其是喬氏,她的父親效力於鎮軍大將軍秦瀝北帳下,也算是……”
後頭那‘頗有威望’四個字沒在了喉間,憫黛忽然領會到了什麼。
裴瑤卮與她一對眼神,便知她心中已有了眉目,不禁一笑道“長姐,喬氏如何,我不好說。但這位孟婕妤——”
“有前途,往後,且有得意之日呢。”她微勾唇角,徐徐道。
與此同時,閱仙殿中,孟蘇蘇回來才歇了片刻,便等來了皇帝陛下。
“臣妾恭迎聖駕,陛下長樂未央!”
殿門前,她跪拜施禮,蕭逐在她跟前站了須臾,伸出手,親自將她扶起。
一應侍從們心照不宣地退到了殿外。蕭逐拉著孟蘇蘇來到暖閣裡,隻聽孟蘇蘇在一邊問“陛下才親自送了喬妹妹回去,怎麼這麼快就來了?也不說在妹妹那裡多呆片刻,陪陪她麼?”
蕭逐坐上小榻,深深看了她一眼。
麵前的女子粉麵含春,一嗔一笑皆是滿滿的風情,那一把秋水似的目光殷殷望來,更是叫人心波蕩漾。
可蕭逐的臉色,卻從進殿起便一直沉著,絲毫未曾被這軟玉溫香給暖化。
片刻,他問“描芳亭之事,你不覺得你該給朕一個解釋嗎?”
孟蘇蘇哀哀一歎,轉身,先去給他倒了盞降火的涼茶來。
“臣妾就知道,陛下是來興師問罪的。”她倚在蕭逐身邊,半邊身子都墜在他懷裡,“可臣妾有什麼法子呢?您為潘氏一族之事,日夜懸心,臣妾也不過是想為您分憂罷了。至於那些個對先皇後不敬的言談——”
她邊說,邊扯著他的手臂,嬌嬌一搖,“陛下,臣妾當真不是有心的,隻是情勢所迫,若不那麼說,公主又豈會坐不住鬨起來?更遑論鬨騰到承徽宮去了!”
“……陛下,臣妾之後定會抱著十二萬分的誠心,為先皇後製畫經幡祈福,您就消消氣,彆怪臣妾了,好不好?”
他微一垂首,對上她一雙靈動如蝶的眸子,一時實在很難相信,這樣一副天真無辜的容顏,竟會屬於這個為自己出謀劃策的女人。
他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力氣隨著話語,越來越大“朕一向喜歡你心思活絡,但做後宮的女人,你這份心思,隻有在朕需要之時,才可活絡起來,否則,這好處可就成了壞處了。”
孟蘇蘇臉上生疼,但卻還是含笑不變,甚至連那幾分天真,都被她很好地維持住了。
“是,臣妾謝陛下點撥。”她道。
“還有,”蕭逐鬆開手,在自己掐出來的紅印子上拍了拍,繼續警告道“你在宮裡的時日也不淺了,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需要朕來提醒你。今日之事,下不為例。若然日後你還敢再提那些不該提的事——”他微微俯身,貼著她的耳畔道“無論是為了什麼,朕都不會放過你。明白了嗎?”
孟蘇蘇雙臂一伸,輕輕勾住了他的脖子。
“是,臣妾都明白了,定當不會再犯……”說罷,她埋頭在他頸窩之中,貓兒似的蹭了蹭。
裴瑤卮趕在日頭西斜之前,再度來了趟業成殿。
嘉染在殿前行過了禮,又招呼了宮婢倒茶,跟著便匆匆進到寢殿裡,與清檀報道“公主!楚王妃來了!”
撲在枕衾裡,正流淚流到起勁兒的人,一聽這話,猛地坐了起來。
倒把床邊勸了她半天的紉雪給嚇了一跳。
“蘅姐姐來了?”清檀說著,緊著管紉雪要鏡子,“怎麼辦,我眼睛是不是腫了?嘉染,快去取些冰來給我敷一敷!”
話音落地,隻聽一道女聲悠悠傳來,打著幾許取笑、幾許憐惜地問“都入秋了,取什麼冰呀?”
清檀一愣,這下子,藏都來不及藏,嘉染從旁一錯身的功夫,她便與迎麵而來的楚王妃撞了個對眼。
“蘅姐姐……”她踩著繡鞋下了床,垂頭喪氣地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