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麵前這個呢?
不過是個誌大才疏的紈絝罷了。
這樣想著,他收回目光,神色間倒莫名多了兩分精神。
“有小王爺陪著,我睡得踏實著呢。”他道。
蕭運瞪大了雙眼,被這羞辱人的話氣得不行,扯著嗓子罵遍了他祖宗十八代,方才算消停。
後半夜時,潘整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夢見父母被斬首於市,一會兒又夢見望塵城被蕭氏夷為了廢墟。夢裡,他清楚自己身在夢中,亟欲脫身醒來,可這夢魘卻如惡鬼的爪牙,扼住了他的神誌,叫他無能為力。
恍惚間,他依稀覺得,有人在耳邊呼喚著自己——
“世子,世子……”
脆生生的嗓音,黃鶯似的,叫人愉悅莫名。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生了氣,話裡帶著小性兒,嬌氣地問他“潘世子,你拿了我的東西,怎麼還不說還我呢?”
他便問“我拿了你什麼?我怎麼不記得了?”
那人哼了一聲,分明不見影像,可他就是知道,她努著嘴,朝自己的腰間指了過來。
“‘贓物’都帶在身上了!您還好意思不承認!好不羞!”
她好像是真有些生氣了,可潘整卻笑了。
他動了動手指,就要去摸自己腰間掛著的‘贓物’,可猛然之間,卻被一聲嘶吼點破了迷夢——
“世子——!”
潘整醒了。
天還沒亮,火堆的光亮已然小了許多,然而就是這星星點點的亮光,也足夠他看清指在自己眼前的東西。
是一把劍。
準確的說,是一點滴血的劍尖。
潘整腦子裡嗡嗡震了兩下,未等他多想,一口鮮血便從他頭頂落了下來,碎在地麵上,如花盛放。
“世……世子……”
潘整耳朵尖動了一下,霍然抬首,看到的,正是陳荀的臉。
陳荀跪在他麵前,滿身是血,以一個保護的姿態,替他擋下了一劍。
那劍鋒穿透他的身體,距離潘整的眼睛,一度隻餘分寸。
“陳荀——!”
潘整從滔天的駭然中清醒了過來,迅速翻身而起,隨著他的動作,那把劍,也被陳荀身後的人從他身體裡拔了出來。
陳荀倒下了。
他身後,是同樣一身是血的蕭運。
火光又暗了些,潘整一手抱著陳荀,一手悄悄去摸自己的佩劍。
“彆動。”
幽暗裡,一把清冷而微啞的聲音,淡淡說道。
潘整的手停住了。
他餘光一掃,才發現戰勢何等慘烈。陳荀之外,那十名追隨著自己的死士,此間皆已命喪當場,更有甚者,已是身首異處。
冷風吹不散濃重的血腥味。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今年不過才十五歲。
誰說蕭運不像蕭還的?
潘整忽然自嘲地笑了。
“小王爺果真深藏不露啊。”他將陳荀的屍身穩穩地擱放到一旁,自己仍舊坐在地上,含笑輕道。
此刻的蕭運也不好過。
潘氏的死士沒一個是白給的,算上陳荀在內,他與這十一個人廝殺了這麼一場下來,自己身上被刮了幾道子,已是數不過來。他很清楚,對著眼前這真正的獵物,若不能一招製敵,那危險的,便是自己了。
“我若不做一隻狐狸,又怎知狐狸想的是什麼?”他重新提起劍,指向潘整“潘世子,快七年了。家兄的血債,你該償了。”
聞言,潘整卻是大笑一通兒。
“哈哈哈……”他問“安王冤死,是我進讒,不假。可這古往今來進讒的臣子多了,可這冤死的忠臣,卻遠遠不夠其數。”
“小王爺,安王的性命算在我頭上,公平嗎?”
蕭運覺得,潘整大抵是在垂死掙紮,以圖反撲。
他一麵盯緊了他的雙手,一麵說道“世子辯白的法子,可不高明。”
潘整搖了搖頭。
“在下無意辯白。”他道,“隻是心頭甚為疑惑。小王爺既與安王兄弟情深,那……仁懿皇後怎麼算?當今天子怎麼算?安王妃,又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