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月光釀,亦是傳情的酒?
這個認知方在腦中炸開,裴瑤卮覺得自己的全部神識都變成了紅色。
“傳情的酒?還來自陳國?”這兩點訊息瞬間勾住了蕭還的注意,他忙追問道“怎麼會是來自陳國呢?我記得這酒,一開始原是曜歌自辭雲溫氏手中得來的。莫不是……辭雲溫氏的哪個誰,有意與他傳情?!”
見他越想越偏,蕭邃卻是好笑起來,這邊任他急夠了,方才慢條斯理地說道“說起來,這還要追溯到先帝承明年間的一樁故事上。”
“承明年間啊……”蕭還麵露感慨,掰著手指頭算了算,道“這豈非都快追出去一個甲子了?”
蕭邃沒搭理他,顧自抱著那一小壇酒,往地錦廊下一坐,悠悠道“承明二年,彼時這天下,尚是梁、周、陳三國並立之局。秋日裡,三國玄門之首——大梁含丹汲氏、周國迎月奚氏,以及陳國的扶光李氏,依著老規矩,齊聚於南夷島永望城,舉辦三年一屆的清談大會。”
“當時,陳國休泰公主承歆,女扮男裝,跟隨在身為扶光李氏家主的舅父身邊,也一同到了南夷島。”
“三大玄門的清談會曆來是三年一屆、一屆開三月。後來人說,就是在這三個月裡,休泰公主因緣際會,對大梁的一位世家公子種下了情根,奈何隨後,卻是豆蔻未發,家國已亡。”
蕭還忙問“怎樣的因緣際會?那位大梁的世家公子又是哪個?”
蕭邃歎了口氣,手指一下下輕撫在壇身上,繼續道“起因似乎是休泰公主身邊一個女扮男裝的侍女,外出時不小心被南夷人認出了女子身份,欲行不軌,關鍵之際,幸蒙辭雲溫氏的二公子所救。休泰公主性一貫有男兒氣概,在得知此事後,不顧彼時陳國與大梁的緊張關係,還是以帝女的身份,將自己隨行帶來的一壇月光釀贈給了素有好酒之名的溫氏二公子,以表謝意。”
“此事曾被傳為美談,這月光釀報恩的意思,便是自此傳開的。”
聽到這兒,蕭還樂了“嘿,彆說,這前輩們的陳年往事,如今應在你們倆身上,倒真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說著說著,他又掰起了手指頭“……誒,那時候的溫氏二公子,那就應該是……”
“溫榷。”蕭邃靜靜道“溫晏君的叔叔、溫憐的叔祖父。”
“他……”
蕭還一聽這個名字,一時有些怔住了。
溫榷,他從未有機會見過這個人,但是這些年來,他早從溫憐的口中,將這人短暫的一生聽了個百八十遍了。
辭雲溫氏自溫榷往下三代,代代皆出奇才——溫榷、溫晏,以及蕭還的溫憐。
這三人皆是年少成名,旁人鑽研玄門術數,幾輩子弄不明白的東西,到了這三人手中,不出幾日便都悟了。溫憐是名噪當今的大梁第一才女,溫晏的根骨悟性,更是幾百年裡挑不出一個的好。但這三人之間,唯有溫榷——唯有溫榷,他見證了含丹汲氏最輝煌的末代,也曾被這個天地間第一玄門的家主,稱為曠世奇才,更不惜以親子與溫氏交換,也要將之收入門下為徒。
曾經,甚至有人說,汲氏家主汲封在其百年之後,說不定會將長明劍與汲氏一族,都交在這個外姓弟子手上。
然而,說這話的人,尚不知天地間還有一句話,叫天妒英才。
“哥,你說這事兒發生在承明二年秋,我若是沒記錯的話,溫榷前輩……他不是承明五年就……”
歿了麼?
蕭邃極輕地點了下頭。
蕭還蹙眉揉了把眼睛,心裡不好受了。
好半天,他才又問“那你說月光釀傳情,又是什麼意思?休泰公主與溫榷前輩,在承明二年之後,還有往來麼?”
“自然有。”蕭邃笑了一聲,似乎是在笑他糊塗,“承明三年春,不就是三國會盟,再往後,不就是陳國亡國麼。”
蕭邃這話說得很輕,像是無關緊要,又像是欲蓋彌彰。
裴瑤卮感受到了一絲恨意,一絲感慨,稍縱即逝,卻很刺心。
是因為陳國亡國麼?
她想了想,覺得憑自己對蕭邃的了解,他的恨意非為從未相逢過的陳國而有,而是為……
為他的祖父、景帝蕭見淩亡陳國的方式而有。
蕭邃說“那年先帝邀周、陳之君來梁,會盟飲宴。休泰公主隨父前來,與溫榷再次相逢。據說,年前在南夷時,兩人隻有過書禮往來,而未曾見麵,這一次相見之後,彼此皆生出了情意。”
“溫榷因族中之事,當中退場,歸奔辭雲。那時候,周陳正欲聯姻,休泰公主被選定為和親人選,卻明著拒婚,大損周國臉麵不說,在其後,她還更是當著周國皇子的麵,命人將一壇月光釀送去給千裡之外的溫榷——這一回,就不再是聊表感激之情了,而成了聊表相思之情。”
此為傳情。
蕭還小時候跟裴瑤卮一塊兒讀書,私下裡看多了話本,一碰上這兒女情事,原是個極心軟的人。此番聽著蕭邃前麵講的,再想著休泰公主後來的以身殉國、及溫榷前輩的英年早逝,他眼淚都快下來了,但聽完了後頭這些,他心裡便有些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