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蕭邃卻隻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頭。
她看不到他的情緒,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殿下。”她試探地喚了一聲,腳下隨之越走越近,到他跟前,她沉了沉神色,又喚“……楚王殿下?”
片刻,蕭邃抬起頭,看向她。
這一眼陌生又警惕,生生將裴瑤卮逼退了半步。
“您不記得我了。”她說。
這一句陳述之言,毫無半點疑問的情緒,可這並不代表,她不指望蕭邃出言反駁自己。
然而,蕭邃什麼都沒說,依舊還是那麼看著她,像是在默默揣度著什麼。
這樣的反應……
按理說,倒是很像才受了刺激,誰也不信的情況,可……
一時間,裴瑤卮也說不上怎麼回事,可她就是覺得,眼前這人有點不對。
究竟是哪裡不對?
忖度之際,她無意中瞥到他手邊喝空了的茶盞,便想給他添一杯。誰料,就在她轉身正要去外室取茶壺時,一步都沒邁完,竟就被人悄悄握住了手——
裴瑤卮先是低頭,從握住自己的那隻手,一點點順著看過去,直至看進了他的眼裡。
她沒動,任由他拉著自己,半晌,才問“殿下有吩咐?”
蕭邃蹙著眉,指了指她“楚王妃?”
裴瑤卮點頭,也指了指自己“楚王妃。”
他又指他自己“楚王?”
“嗯。”她應,“楚王。”
跟著,蕭邃忽然便鬆開了她。
他站起身來,在她前後繞了一圈,饒有興致地品味著她堪稱絕色的臉,眼角眉梢的淺笑,自帶風流氣。
他問“你真是我媳婦?”
裴瑤卮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一臉剛正不阿地點了下頭,卻告訴他“今天還是,往後就不一定了。”
“怎麼就不一定了?”蕭邃似乎不樂意聽這話,伸出食指在她下巴尖兒上輕輕一搔,趣道“我又沒說要休你!”
裴瑤卮一邊翻白眼兒,一邊揮開了他的手,滿臉都寫著不高興。
她來浴光殿,本是因為對他失去記憶之事懷有疑慮,想來親自試探一番,可這三兩招過手,人家要不就是不接招,要不,接了招,又直接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難道說,自己在幻夢之境中看見的還不夠徹底?武耀十九年初的蕭邃,就是這般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一會兒裝、一會兒演的性子?
“蕭邃。”
深思良久之後,她忽然語氣正肅地喚他的名諱,妄圖也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武耀十九年之後的事,你還記得嗎?”
“你還記得裴瑤卮嗎?”
聽她道出這個名字,楚王殿下聽罷,眼裡無波無瀾,隻有一點聽慣了般的隨常。
“我記得她是裴公的小女兒。”他看著她,道“我記得待她及笄,她該嫁我為妻。”
“她及笄了。”裴瑤卮點頭,隨後則道“而嫁你為妻的,是我。”
——你知道這兩個人有什麼區彆嗎?
蕭邃再一次從頭到腳將她打量了一番。
“如此也好。”半晌,他抱臂滿意地笑了起來,大白天的,雙眼卻像住進了月亮,溫溫望著她道“我一見你就喜歡。”
他話音落地,裴瑤卮卻是強自忍住了想要深深吐息幾回的衝動,緩緩往旁邊一靠,偷偷扶了把花架。
他的話很好聽,可她卻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對誰說。
更重要的是,在兒女情長之外,被他如此一來而牽累影響之事中,尚有一樁極要緊的。
適才顧子珺邀她相見,除了將蕭邃記憶有失一事告訴她外,自然也將自己的意圖都與她說了。
“王妃,實不相瞞,初聞殿下曾多番與你論國策時,臣心裡是一萬個反對。”顧子珺直視著他,目光淡漠,毫無所懼“即便今時今日,臣也依舊這般覺得。”
裴瑤卮不急著說話,挑挑眉,隻問出一個“但是?”
“但是——”
顧子珺望向她的目光裡,愁緒越來越多。他的表情告訴裴瑤卮——他正在做的事,恰恰也是他最不情願做的事。
“對付周國的計策,殿下一直未曾與臣等直言過。”他道“如今周國那邊,事情做了一半,可發號施令的人,自己卻忘了自己要下什麼命令——王妃,請您賜教,您覺得如此情況之下,臣應當做什麼、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