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邃心頭一動,“這就奇了!賜婚的聖諭上寫得明明白白,不是她還能是誰?總不會,是瞬雨蒙我呢吧?”
聞言,她小心拿捏著距離,偏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著毫不掩飾的嫌棄。
蕭邃被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愣。
“當朝天子是何等性情,你就半點不知道麼?”她道“明明下賜婚之諭的是他,這諭命裡卻偏偏要多提仁懿皇後一句,為的是什麼?
怕你不夠排斥薑妃?還是怕你忘了同仁懿皇後的那段孽緣?”
她這麼一說,他方才後知後覺,回過這其中的味兒來。
蕭逐那般多疑,當年送薑軼的妹妹來自己身邊,實則也有監視之意。可他偏偏要強調一番這是裴瑤卮的意思,為什麼?
過去,他火氣上頭,從來沒多想過。
現在看來,此舉卻更像是示威。
——一種多餘的示威。
明明那個時候,他與裴瑤卮早已鬥得你死我活了,蕭逐本不該有這麼做的必要才對。可他卻還是如此刻意,這反而像是一種沒有底氣的虛張聲勢,哄人玩兒的罷了。
“……是這樣……”他低低一喃,眼睛一下就亮了,追著問她“是這樣嗎?”
“我怎麼知道。”裴瑤卮轉回頭,翻了個白眼兒,嘟囔道“自己琢磨去吧你……”
且說眼下臨近年關,四海內外卻是諸事不斷,蕭邃仗著失憶,直接做起了甩手掌櫃,一切大小事宜,都推給了她,雖說顧子珺等人都還算配合,但這一連半個月下來,也著實將她累得不輕。
這晚,合璧殿的暖閣裡,裴瑤卮將年下府中的各樣賬冊過了遍眼,交予瞬雨下去具體安排,回頭擱了筆,狠狠搓了幾把臉,卻也沒能搓開那滿臉的愁容。
蕭邃歪在羅漢榻另一邊,百無聊賴地翻著曲譜,瞥見她如此,便笑了起來。
“怎麼了?”他往她麵前湊了湊,笑嘻嘻地問“遇到什麼難纏的事了,說出來,為夫幫你琢磨琢磨。”
現而今,裴瑤卮看他一眼都直想哭。
她抽出一封奏報甩給他,“自從積——”她咳了一聲,精神不少“自從父親去南境將你換下來之後,他那裡大半個月,一直未曾與潘氏交手。朝廷下了幾道聖諭去催,也都被他扛了下來。
潘氏那頭,趁著這半個多月,暗中調遣親兵,打算迂回南退。可退出去沒百裡,便被年州刺史領兵截了下來,徹底遏死了退路。”
說到這裡,她歎了口氣,疲憊地往小案上一趴,蔫蔫道“如今潘氏那頭的事算是塵埃落定,潘氏夫婦已被年州刺史收押,即日便要押解進京了。二公子那裡也平安無事,隻是……”
蕭邃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將奏報丟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隻是積陽郡公要有麻煩了。”
可不是麼。
“身為主帥,卻大半個月拒不出兵,生生叫瀕臨潰敗的大敵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裴瑤卮皺了皺眉“這可是給足了皇帝發落的由頭。治個貽誤戰機之罪都是輕的!”
蕭邃見她牢騷夠了,方才淡淡一笑,問她“你愁什麼?”
他說“你覺得,積陽郡公在朝堂沉浮多年,他敢這麼做,就不知後頭等著他的會是什麼?”
裴瑤卮坐了起來。
“我知道啊!”她道“戰起之前,二公子便已落在了潘氏手裡,此事十有八九,就是潘氏拿他的性命脅迫父親,讓他不敢擅自出兵。
再往前追,皇帝之所以讓父親去替下你,應該也就是看準了這一點,希望父親能為潘氏所挾,好讓這份兒天大的功勞既落不到你頭上、也落不到相氏與秦氏頭上。包括那年州刺史之所以能這麼穩當地截下潘氏夫婦,估計也都是一早得了皇帝指示的緣故!”
蕭邃便問“都看得這麼明白了,你還愁什麼呢?”他趣道“莫不是看著滔天功勞付諸流水,心裡不值?”
她翻著白眼兒哼笑一聲,跟著心緒稍穩,卻是一歎。
“你可有想過,父親——”她與蕭邃對視著,眼裡蘊藏著一股不可說的隱秘“積陽郡公,為何甘心上套?”
蕭邃把玩著她頭發的手指微微一頓。
這時候,殿外響起了叩門聲。
進來的人,竟是瞬雨。
看著時辰,裴瑤卮有點意外,問她可是出了什麼事。
瞬雨臉上的神情頗為複雜,又似歡喜,又似發愁。
“殿下、王妃,”她兩方各自一拜,隨即,麵對蕭邃稟道“是小王爺,小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