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瑤卮默了默,沒再說什麼。她不顧周圍人的勸說,將自己身上的銀狐大氅解下來,裹緊了蕭運。
“這是長初哥哥,”她把相嬰叫過來,給蕭運引見了一下,說道“運兒乖,跟哥哥去外頭玩一會兒,等姐姐忙完了這頭的事兒,便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蕭運睜著雙大眼睛看著她,先是點了點頭,後又搖了搖頭。
他從大氅裡探出一隻爪子來,輕輕地扯了扯裴瑤卮的衣袖,“裴姐姐,管家是不是同兄長一樣,都不會再回來了?”
裴瑤卮緩緩深吸了一口氣。
她左右看了一圈,並未發現老管家的屍身,可眼前這景象,卻也實在不需要多問什麼。
“管家放心不下你兄長,過去侍奉他了。”她笑得還是很難看,輕輕揉了揉蕭運被凍紅了的耳朵,跟著道“運兒是大孩子了,比兄長懂事、也比兄長聽話,最讓人安心了,是不是?”
蕭運默默看了她半天,忽然踮起了腳,朝她湊近。
裴瑤卮見此,彎腰湊過來,便聽他像模像樣地在自己耳邊說道“裴姐姐,我不是孩子了,我都知道的。”
他說“兄長不會回來,是因為他死了。
管家也死了。
給我暖手的那個人——他也想要我死的,是不是?”
她保持著微微彎腰的姿勢,語塞許久,試了兩回,方才發出聲音。
“他說了不算。”她聲色微啞,語氣卻很溫柔“姐姐說了算。”
話音落地,她抬頭,朝潘整看去。
她對蕭運說“姐姐讓你活著,誰都彆想讓你死。”
相嬰帶著蕭運出了庭院,黎白雖未阻攔,卻立時使了個眼色,叫人緊緊跟著。
裴瑤卮漠然一笑,對此並不當回事。
隨行的宮監不知從哪兒又弄來了一條大氅,急著給她披上了。那頭,潘整打量著她,悠悠啟口“沒有聖諭,自然是皇後娘娘怎麼說、便怎麼算。”他目光一凜,接著道“可天子密令在前,即便是娘娘想留人,怕也是蚍蜉撼大樹罷?”
“不是蚍蜉撼大樹,”她淺淺笑著,緩緩告訴潘整“是玉石俱焚。”
黎白臉色驟變。
她接著道“蕭運的命在這兒,本宮的命也在這兒,你們兩個,從此刻起,要麼一個不殺,要殺,就必得是兩條性命。二位愛卿掂量好了,本宮等著你們的答案。”
這個答案,在黎白這裡是想都不用想的——皇後是個什麼剛烈性子,他不是沒見過,那她的命去賭?
反正,黎白是不敢。
可一旁,潘整猶豫片刻,卻是從容一笑。
“皇後娘娘知道微臣的答案。”他近前一步,看著她的眼睛,胸有成竹道“您還有業成公主,您不會舍得的。”
“是麼。”裴瑤卮淡然一笑,問“你有幾成把握,我不舍得?”
潘整許久未語。
裴瑤卮徐徐起身,朝他走近了,忽而想起什麼一般,放輕聲音問道“潘世子,潘氏要送女入宮了吧。”
這不是問話。
潘整心頭一動,倒也無意遮掩,隻道“皇後娘娘心明眼亮。”
裴瑤卮頷首一笑,權當受了他這句稱讚。
頓了頓,她帶了點可恨的疑惑,問他“世子以為皇上待本宮如何?”
潘整笑了笑,“娘娘寵冠後宮,無人能及。”
裴瑤卮狀似認同地點了點頭,“岐王枉死,皇上待本宮有愧,後宮女子想從我這兒分寵,之前難如登天,往後,隻會更難。”說著,她定定地看向他,道“不過,世子有機會,給你妹妹掙一個好前程——就看你眼下要如何做了。”
潘整眼神一深。
她問“你是要賭上一把,殺了蕭運、也間接逼死本宮,讓皇上雷霆震怒,念著我這個死人,往後疏遠潘氏、甚至發落潘氏?
還是要賣我一個人情,讓我將人帶走,靜待我自掘墳墓?”
這回,潘整沉默了很久。
並非這個決定難做,他隻是覺得,眼前這個人……
從蕭還死後,她身上有什麼地方,就徹底變了。
“……娘娘想得好明白啊!”他歎。
裴瑤卮極輕的一笑“你是聰明人,該怎麼做,你隻會比我更明白。”
潘整確實明白。
“皇後娘娘以性命相要挾,臣等顧念娘娘鳳體,不敢擅動。這就回宮,與陛下複命。”他後退三步,躬身行大禮“恭送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