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蘅,”樹清沉默多時,道“起初,我是不讚成你這樣教養清檀的。
但,後來我又想,你這樣教養她也好——
你這樣教養她,就代表你會不顧一切活下來、你會讓自己活得很好,唯有如此,方能保證她的無憂無慮。”
他深深地望著她,問“蘅蘅,我想錯了嗎?”
裴瑤卮搖了搖頭。
“你沒想錯。”她道,“起初,我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可現在……”
“人意不能勝天,我覺得自己……恐怕是挺不了多久了。”
樹清不喜歡她說這些話,可那日在長秋宮,最後,他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重回人間之後,裴瑤卮明裡暗裡地了解過不少,也知這些年樹清踐諾,竭力為清檀解決過不少麻煩。
隻是……
“王妃,樹清公子到了。”
大年初一的晚上,裴瑤卮裹著身不合身量的玄狐大氅,在後花園裡等著人來。瞬雨的聲音將她從回憶裡拉出來,她一轉頭,就見麵前不遠處,故人長身玉立,一雙眼睛落在她身上,就似再不會動了一般。
裴瑤卮壓下複雜的心緒,對樹清禮貌地點了下頭,隨即便吩咐瞬雨,讓她先去園子外頭守著。
“大晚上,讓公子折騰這一趟,委實是勞煩了。”她說著,倒了盞茶,請他近前落座。
樹清回了回神,恭敬施上一禮,方才動起了腳步。
他伸手撫上杯沿,摩挲片刻,卻是未動。
他道“瞬雨姑娘讓在下過來時,倒是沒提是要在下來見王妃娘娘的。”
聞言,裴瑤卮平靜一笑,拿出蕭邃的手書來,推到他麵前。
樹清一皺眉,拿起來看了一遍。
蕭邃信中言簡意賅,隻說自己在病中,精力不濟,如今一切事宜已交予王妃,也讓樹清聽她吩咐,從命做事便是。
“殿下還在病中?”樹清眉目不展,“之前從陵城回來時,不是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嗎?”
她道“做給人看的一麵,自然得是要多好、有多好,方才能鎮得住人心麼。”頓了頓,她窺了眼樹清的臉色,又問“瞬雨親自引請、殿下手書在此,這兩樣,應當夠讓公子相信我吧?”
樹清為蕭邃辦事的時日不淺,卻還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他沉默地看著她,許久,方才警惕地點了下頭。
“不知王妃召在下過來,有何吩咐?”他問。
“昨夜,年州刺史已押解了潘氏夫婦入京,此事公子應當知道吧?”
樹清頷首“潘氏夫婦這會兒已在詔獄了,王妃的意思是……?”
她的手指輕敲在冰涼的石桌上,徐徐道“請公子設法,拖住皇帝處置潘氏夫婦的腳步——至少正月之內,不能有任何關於此事的諭旨傳下來。”
聞言,樹清微微瞪大了眼睛。
片刻,他問“容在下多嘴,您的意思,殿下知道嗎?”
裴瑤卮不經意朝右手邊的樹叢中瞥了一眼,回頭坦然頷首“自然知道。”
樹清有點不相信,可想著瞬雨路上同自己說的話,再看看叩著蕭邃私印的親筆手書,似乎卻又容不得他不信。
“王妃可知,自從早前在下上奏,促成相氏五姑娘遠嫁周國之事後,今上對在下之言,便就不怎麼信任了。”
當初長孫績為周帝求娶皇後,報上的生日時辰,與相盈懷一般無二,蕭逐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是蕭邃的解套之舉。自然而然的,也就是在此事之後,當庭報出相盈懷生辰八字,生怕周國娶不著皇後的樹清,他背後站的是誰,也就一目了然了。
裴瑤卮也覺得,若非為著他的出身,隻怕這會兒,他早已被蕭逐尋個由頭宰了。
“公子所言,我很清楚。”她道,“但我更清楚,公子於司天台多年,以您的人緣手腕兒,想要促成此事,半點不難。”
難到是真不難,可樹清就是覺得,這事兒怎麼想怎麼說不過去。
“殿下有命在前,在下自當唯王妃之命是從。隻是……”他問“王妃可否告知在下,您究竟為何要這麼做?”
裴瑤卮忖度許久,開口,卻忽而將話鋒一轉,問道“公子既好玄術,不知您與當朝國師,平日可有過從?”
樹清一愣,隨即,他雙眉一點點蹙起,滿是疑慮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