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得蛾眉勝舊時!
蕭邃心跳似是一頓,隨即猛地加快起來。他有意無意地剜了那酒壇子一眼,也是萬萬沒想到,前頭多少風浪都過了,如今自己竟眼瞅著就要翻在這麼條小陰溝裡。
“瞬雨同我說的。”鎮定下來,他強撐著門麵,冷嘲熱諷之“你自己喝了酒什麼樣,自己不記得了?”
裴瑤卮挑了挑眉,一派天真無邪之態。
“我喝了酒什麼樣?我還真不記得。”她說著,起身挪到他旁邊,就著明亮的燭火,愈發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處細微的神情“瞬雨是怎麼同你說的?說我沾了酒便撒瘋,半點喝不得?她那是誆你呢!你也知道,她過去不喜歡我麼,小姑娘家家,調皮淘氣,拿著我好喝酒這事兒,到你那兒編排兩句,給我下套也是有的,殿下不必當真!”
說著,也不等蕭邃說話,她便又朝酒壇子伸出了爪子“口說無憑,我這就喝給你看看!”
‘啪’的一聲,他情急之前下了重力氣,直接將她的手爪子按住了。
裴瑤卮試著動了動,卻是絲毫掙脫不開。
再去看蕭邃,就見他低著頭,神色不明,隻是耳朵尖上的紅色,卻是一刻深過一刻。
裴瑤卮似是花費了畢生最大的忍耐力,方才勉強繃住臉色,沒有笑出來。
她看了眼兩人疊在一起的手掌,心思一動,便更近一步,朝他傾身而去。
“怎麼,當真一杯都給喝啊?”
耳畔響起她帶著委屈的聲音,蕭邃差點就承受不住,妥協了。
裴瑤卮感覺到他手上的力氣更大了,仿佛極力在隱忍什麼。
半晌,楚王殿下堅定地告訴她“一滴都不給喝。”
裴瑤卮直起腰來,看著他這副明明被逼急了,卻還有口難言的模樣,再也忍不住了,唇角無聲地彎了起來。
頭頂好半天沒再傳來說話聲,蕭邃疑惑之間,眉尖微蹙,緩緩抬首看去,卻在對上她目光的一刻,驀地怔住了。
她在笑。
相蘅這張臉是好看的,但長久以來,他從未見她笑得這般好看過。
即便她殷殷望著自己的眼神裡,飽含著洞悉一切的深意,即便這東窗事發如此突如其來,即便他心底的隱憂與疑慮仍舊積聚不散——即便如此,這一刻,隻為這笑,他也甘願束手就擒了。
又過了一會兒,蕭邃手上的力道一點點溫柔了下來,他收回與她對視著的目光,拉過她的手,小心翼翼捧在手裡。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他問,語氣裡不乏懊惱。
裴瑤卮由他拉著,嘴裡隻顧裝傻“發現什麼?”
“嘖……”他在她掌心捏了捏,低聲抱怨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我哪樣了?”她哼笑道“我又沒裝癡扮傻玩失憶,耍得這麼些人團團轉。”
說到這個,她多少還是有些生氣的。
不管他如此作為究竟為著什麼,畢竟嚇人是真的,不說他那幾個手下是何心情,她可是還記得顧子珺剛剛將此事說與自己時,自己聽完是個什麼感覺。
“其實……也不能完全算是裝的。”沉吟片刻,蕭邃同她解釋道“原本在陵城墮馬之後,我確實是不記得武耀十九年往後的事了。”
說話間,他鼓足了勇氣,抬頭看向她。
冷不丁的,裴瑤卮被他眼裡深沉的情緒懾住了,除了這般怔愣愣地看著他,便什麼都做不了了。
她聽到蕭邃說“可回府見到你之後,再醒過來,我就都想起來了。”
裴瑤卮心頭一動。
原來,是這樣麼……
她似是在判斷他這話的真假,好半天,才警惕道“……真的?”
蕭邃誠懇點頭。
原本剛剛被自己戳破整層假象時,他還彆彆扭扭,有點子含羞帶臊的意思,可話說到這兒,也不知是哪一句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脈,這會兒,他耳朵尖兒依然是紅的,可看著自己的目光,卻變了。
——這道眼神裡,有極堅定的貪欲。
她被這目光看得渾身發軟,回過神來,方覺心頭正自發顫。
再之後,不好意思的便成了她。
“咳……”她偏過頭去,喉頭發乾,“那你……你都想起來什麼了?”
蕭邃良久未語。
這個問題,似乎怎麼回答,都嫌單薄。
他暫且鬆開了她的手,從懷中取出一隻錦囊,又從錦囊裡,將她當時留給妧序、後又被輕塵傳送給他的那張字條拿了出來,仔仔細細攤在桌麵上。
最後他望著她的眼睛說“裴瑤卮。”
兩人坦誠相待時,會是何等情形?
裴瑤卮曾設想過無數種可能,激烈的、平靜的,愕然的,又或是亂成一鍋粥的。
真到了這一刻,她在他的目光裡一點點安心下來,隻覺得再沒有一種可能,能比目下更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