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後急火一竄,哪裡肯依,正待與她爭辯幾句,誰料,李太後卻是全然沒給她這個機會,緊接著便道“至於這事兒要怎麼查——”她目光一拐,穩穩地定在了宗汝儀身上。
這一眼,登時便驚了梁太後主仆的心。
她們可都還沒忘,當時宋移豐是如何死的。
梁太後一步挪到宗汝儀麵前,雙目死死地與李太後對視著,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你敢!”
全無底氣的警告,聽起來,倒更像是困獸之鳴。
李太後仍是不疾不徐,微微一笑,移開目光,看向了蕭逐。
“自古刑不上大夫,聖母身份尊貴,自然是不能問的。為今之計,也隻有將敬慈宮這幾位有臉麵的奴首帶下去好生問上一通兒,方才是維護聖母清譽的道理。”她問“皇帝以為如何?”
蕭逐知道此舉背後意味著什麼。
奈何,李太後句句在理,那頭還有宇文柔步步緊逼,他縱然不願,也隻得一邊受著親娘滿是警告的眼神,一邊對嫡母道“母後言之有理,便依您所言,將敬慈宮的奴婢都帶下仔細查查。”
一場風波至此,才算告一段落。
梁太後被轎輦抬回敬慈宮,整個人如同沒了半條命一般——她甚至分不出多餘的精力生氣,一味隻顧著擔心宗汝儀在暴室的遭遇了。
她們會怎麼對她?
會上大刑麼?
李顰……她會暗下毒手麼?
梁太後越想越煩躁,等回過神來時,手邊的一隻玉脂瓶已被她泄恨似的擲了出去。
外頭的戍衛聽見動靜,立時過來詢問,梁太後將人罵了一通兒,正要打發下去,忽而腦中卻想起了什麼,語氣便跟著頓了一頓。
“等等!”
戍衛聞言定住,忙問聖母有何吩咐。
梁太後讓人悄悄去崇天宮請皇帝。
怕人不來,她甚至還出口咒了自己幾句,隻說皇帝若執意不肯見親娘,那哀家索性便一脖子吊死,這就尋先帝去!
當夜,闔宮寂靜下來之後,敬慈宮的大門終於動了。
蕭逐姍姍來遲,進了暖閣見到母親,心中既有愧疚,又有質疑。
說到底,他也並不十分相信,自己的母親當真從未對有孕的宇文柔打過任何主意。
“母後執意要見朕,究竟有何話囑咐?”母子兩人在羅漢榻兩邊一坐,他問“您是擔心暴室裡宗姑姑?”
宗汝儀她自然是擔心的,隻是眼下,她更急於讓蕭逐相信自己的無辜。
她深深看了蕭逐一眼,道“皇帝,你是哀家的親兒子,到了這個時候,母子之間,有些事情,就實在不必再藏著掖著了。”
蕭逐眉頭微蹙,“母後指什麼?”
“哀家知道你的脾性,也知道此番宇文柔母子的事,你心裡十有八九也是懷疑哀家的。”她定定與兒子對視著,說道“但哀家要告訴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與哀家無光,哀家才是被人算計的那個!”
蕭逐半天沒有說話。
梁太後心裡又氣又無奈,卻也沒有彆的法子。她歎了一聲,道“你不信?那哀家這就給你一個理由。”
她道“不錯,哀家的確不喜歡宇文柔,更怕她生下帶著周國宗室血脈的皇子,哀家甚至可以承認,早在她有孕之初,哀家確實是曾動過些心思的。”
說著,她望向蕭逐,眼神無端帶上了一絲揶揄般的深意。
蕭逐驀地一怔。
“但後來……”她唇角微勾,“皇帝你與哀家母子連心,有些事情,你既已做在了前頭,哀家心知肚明,又何必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平白為自己惹上一身騷呢?”
她話音未落,蕭逐已猛地站了起來。
梁太後嘴邊的笑意愈發明顯了,她伸手過去,重新將蕭逐拉回到座上。
皇長子雖平安降生,但卻身帶弱疾,命數艱難,這是因為什麼?
當真隻是一個‘先天不足’嗎?
她看著自己多心冷情的兒子,想來,宇文柔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真正要害她兒子的人,恰恰是她所信賴仰仗、求著主持公道的,她的夫君——大梁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