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扯了一下,蕭邃也停住了。他疑惑地朝她看去,“怎麼了?”
裴瑤卮的臉色有點不大對。
“你……”她抬眸看向蕭邃,目光裡儘是猶疑,再配上這一點點白下去的臉色,可是給蕭邃嚇了一跳。
“蘅蘅,你到底怎麼了?”他嚴肅起來,拉過她雙手問“哪裡不舒服?”
她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眼神還盯在他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他心頭一抖,就像是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忽然被人洞悉了一般。
或許是他擔憂的神色太嚇人,反倒將她給激回了神兒。裴瑤卮用力眨了眨眼,道“沒什麼,才想東西想到了牛角尖兒裡,一時懵住了。”她捏了捏他的手心,寬慰道“彆擔心,我真沒事。”
蕭邃並不相信。
她剛才的臉色,絕不像想什麼事情沒想通的,真要說,倒像是靈台清明,卻推出了一個自己不願接受的答案一般。
他看了眼圍在身邊的一眾仆從,沒再追究下去,直等兩個人回到房中,遣去了所有奴仆,他方才將她拉到眼前,鄭重地看著。
“這麼看我做什麼?”她蹭了蹭臉蛋,不自覺地回避他的目光,有意打趣道“成天看著還沒看夠?還是說,你也想看看我掉沒掉頭發?”
蕭邃麵色一僵,差點就真被她帶偏了,穩住心神,不由暗暗罵了蕭運好幾句。
“裴瑤卮,有什麼話,你都要同我說。”他認真地看著她,目光沒來由地沉重“千萬彆憋在心裡自己想不開。”
她不自覺張了張嘴,到嘴邊的話猛地停住了,最終,慘然一笑。
“我沒什麼想不開的。”她坐到他身邊,倚著他一條手臂,“倒是你。你有想不開的事,想要同我說一說嗎?”
蕭邃起先沒什麼反應,似乎在琢磨她這話裡的意思,不多時,也不知是不是猜到了什麼,整個人都僵了一僵。
他希望裴瑤卮沒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但……顯然這是不大可能的。
“……什麼事?”許久,他試探著問。
“你想讓我知道嗎?”她問“蕭邃,你若是不想讓我知道的話,我就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是不是因為太過心疼的緣故,此刻她的話音都沒多少力氣了,輕輕柔柔地,比春日的暖陽更加溫和。
可就是這麼兩句輕得不能再輕的話,卻將蕭邃原地變成了一尊石頭。
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裴瑤卮摸到他的手掌,才發現他身上冰涼發寒,時值夏季,卻滲滿了冷汗。
對自己的猜測,她原還有幾分不確定,但此刻……那最後的希望卻也化為烏有了。
她終於明白,他深藏在心底,不敢告訴自己的秘密是什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蕭邃終是鬆開了那口氣,身形一晃,反客為主般的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他從沒對她用過這麼狠的力氣,裴瑤卮覺得手掌骨都要被捏碎了,但她卻又覺得,他力氣再大一點也沒關係。
——隻要,他心裡的疼能清減一分。
“可你已經都知道了……”他闔目遮過所有情緒,長長呼出一口氣,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有些事情,想不到便永遠想不到了,可一旦摸索到一絲線索,往後的一切,便都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她抬腿轉身,坐到了他的腿上。
蕭邃埋頭在她頸窩中,將她抱得很緊。
“我給你講過,我當時在不可台,曾借由長冥劍與你共夢。”她溫聲在他耳邊道“你知道在那些過往景象中,我印象最深的是什麼嗎?”
蕭邃沒有說話。
她繼續道“是當初先帝下詔廣選太子妃時,你遊獵歸來,在崇天宮外等他,你們父子倆相處的場麵……”
“蕭邃,我小時候讀‘邇來父子爭天下,不信人間有讓王。’我從來不知道,天家父子,是可以那樣相處的。”
——那樣平和,那樣溫暖,那樣……凡俗。
當時崇天宮中的每一幕——先帝對他一聲聲地自稱‘為父’、父子兩人分食同一碗湯飲、還有那全然不必顧忌君臣身份的調笑取樂——她看在眼裡,隻覺這般天倫和樂之景,連自家父兄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你現在知道了。”耳邊,他說“確實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