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邃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這時候,屋裡傳來了一道清冷的女聲。
“獨觴,不得無禮。”
話音落地,一身素白的溫憐也站到了他麵前。
她擺擺手,將獨觴遣了下去,蕭邃便也示意隨行侍從退下。
“王兄不必拘禮。”溫憐臉上沒有多餘表情,看著冷得很,說出來的話,卻難得算得上客氣。
她回頭四下望了一圈,告訴他“此處,乃是汲光師叔舊居。”
蕭邃神色一動。
兩人在正堂坐定,蕭邃手邊早已擺好了一盞茶,溫憐率先說道“其實你我這一麵,實在沒有必要。”
她看著蕭邃,“你若是為給蘅蘅報仇而來,請恕我目下還不能如你所願。”
兩人對視許久,蕭邃先一步收回目光,毫不設防地端起茶盞來飲了一口,“她沒有告訴我是你害死了她。”
他說“她隻告訴我,你是汲光的人。”
溫憐臉上的神色很細微,但也很精彩。
蕭邃過去從沒有機會看到她這樣的一麵。
“她啊……”溫憐低下頭,微微一縷歎息,夾雜著顫動,“她,她這是怕你殺我。
——既怕你動這個手,又怕死的人是我。”
一語中的。
蕭邃這會兒看著她的目光,像是在解一道題。
“溫憐,你這樣聰明。”他說,“裴瑤卮比不了你。”
溫憐卻是搖頭,“那是因為她心裡的情意比我多。”
情意一多,難免便會蒙蔽雙眼,否則,她也不會在岐王妃加害仁懿皇後的流言傳得滿天飛時,還查也不查,便給溫憐貼上了一張無罪書。
隻因這人是溫憐。
——她從未懷疑過的溫憐。
溫憐看著手邊的杯盞,目光發直,點頭道“這是好事。”
片刻,蕭邃說道“你跟她說,你知道汲光的目的是重追華都世,而你也願意襄助他——這話或許氣急了的裴瑤卮會信,可我不信。”
溫憐朝他看去。
蕭邃坦然道“倘若重追華都世、毀滅當世一切是你的目的,那當初運兒被潘整所擒時,你不會氣急敗壞,同我登門問罪。”
“這三千世界,你還有許多在乎,裴瑤卮如今看不見,但她總有一天會想明白。我得確保,真到了那一天,我能讓她寬心。”
他問“溫憐,你究竟想做什麼?”
另一邊,蕭邃離府不久,宮裡便傳出了一道消息,瞬雨收了信兒,來到裴瑤卮跟前稟道“王妃,宮裡才來的信兒,潘貴妃薨了。”
落在畫紙上的筆鋒停住了。
一幅好好的歲寒圖,就這麼給毀了。
裴瑤卮擱下筆杆子,緩緩坐了下來。
“真的死了?”她目光發直,幽幽問。
瞬雨頷首,隻說確實。
她沉默了半天,忽然間,輕輕笑了一聲。
“七年。”她道,“原也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進了帝宮、到了那人身邊,也就這七年的壽數……”
可見這世間事,與帝字沾邊的,便多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罷了……”她道,“逝者如斯,往後不必再提了。”
瞬雨福身,低低應了聲是。
潘若徽這一死,裴瑤卮心中除了空泛,倒也並無彆的感受,反倒是玉澤宮中的蕭逐,暮色十分,見到哭成個淚人兒似的趕來奏報的翠綃,一時雖未見潘若徽的屍身,心底卻也安穩了不少。
人死如燈滅,他想,自己的秘密,好歹算是安全了一大半。
隻是這一時的安穩過後,他便又惴惴不安了起來。
“陛下,娘娘這一去,身後的喪儀該怎麼辦,還要請陛下決斷。”
殿中,翠綃跪在禦案前頭,恨不能說一句話,便跟著留一串眼淚。
蕭逐聽得煩悶,但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卻是十分地溫軟。
他起身來到翠綃麵前,親自拉著她的手,將人給扶了起來。
“你看你,哭成這樣……叫朕看著如何放心呐!”
他一邊說,一邊歎道“雖則太醫院早已有過話,叫朕有個準備,但真到了這會兒,若徽這一走……”他閉目搖頭,痛心疾首“朕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