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裴瑤卮,裴瑤卮也無聲地看著她。
半晌,清檀眉間微蹙,繼續道“請容我同王妃回去吧。”
相垚默了默,問她“你信?”
裴清檀沒說話。
他又問“你想好了?”
這回,她點了點頭。
相垚忖度片刻,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裴氏是詩書舊族。”
清檀一愣,又聽他道“公主知書達理,定不會有辱門風,是不是?”
對上他強自鎮定的眼神,清檀忽然有些想笑。
“你放心。”她道“我姑姑教過我,我不會不告而彆的。”
聞言,裴瑤卮垂首一笑。
離開西苑之前,裴清檀對著存漁再三囑咐,請她好生照顧相垚,存漁一一應了。隨裴瑤卮回房的一路上,她都垂著頭,一句話沒說。
一旁的輕塵也還處於震驚之中,難得安靜得像個小啞巴。
雖如此,但一回到房中,輕塵還是很懂眼色的。她並未急著同裴瑤卮問什麼,而是給兩人倒了兩盞茶後,便掩了房門,悄聲退下了。
隻剩了兩個人,裴瑤卮適才的勇氣全都在這一路上走散了,這會兒靜下心來,方知緊張。
她從外頭端了兩碟點心進來,還未開口,坐在羅漢榻上的清檀卻先喚了一句“姑姑……?”
這聲音微弱輕淺,帶著濃濃的試探與不確定。
裴瑤卮手指一鬆,碟子落地,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原以為,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自己都聽不到這個稱呼了。
可清檀……
“真的是你?”她一步步朝裴瑤卮挪去,站在她麵前,小心地問。
裴瑤卮抹了把眼淚,點了下頭。
清檀眼裡仍有疑慮。
她想了想,輕輕一笑,撫著她的臉,追憶道“蕭逐登基,我帶你入宮那天,他派人給你做了顏色鮮亮的新衣。
上好的雲錦,繡著你最喜歡的杏花,孫持方領人歡歡喜喜地給你送來,但你卻執意要穿一身白衣過宮門,十足就像是……”
話說到這裡,她忽然頓住了。
一身白衣,像誰?
她腦中想到的第一個人,永遠隻是溫憐。
可現在,這個名字卻成了她光是想起便會心痛的兩個字。
煩悶之中,她隻覺腰間一緊,回過神來,自己懷裡已鑽進了一個寶貝。
那寶貝淚如雨下,像是絕處逢生,一遍遍地喚著她“姑姑!”
裴瑤卮收緊了雙臂。
不知過了多久,清檀的心緒方才稍稍穩定了些。
兩人坐在榻上,她還抓著裴瑤卮的手不肯放,急著問道“您是什麼時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瑤卮歎了口氣,將當初重生於相蘅之身的事,簡單與她說了。
說的過程中,她心懷忐忑,說完之後,身邊的女孩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變了臉色。
“您既然早就回來了,何以一直都不告訴我?”她將裴瑤卮的手握得生疼,怒意克製不住地上湧“若是沒有今日之事,您是不是就打算瞞我一輩子了?!”
裴瑤卮搖了搖頭。
“不是。”她眼中飽含著心疼,告訴她“我沒有打算瞞你一輩子。”
“最開始不告訴你,是因為我不知道這重生之事,究竟是一時還是一世,我怕你失而複得,卻又得而複失。
且那時候,我的處境……實在艱難,我明知自己沒能力將你帶到身邊,便覺得總還是瞞著你好。”
“後來……”
後來,又生出了汲光之事。
她歎了口氣,並未將此事與清檀透漏,隻是誠懇地對她道歉“清檀,姑姑跟你道歉,瞞著你是我不對,但是……”
清檀目光一黯,替她說道“但是您不後悔,是不是?”
裴瑤卮頓了頓,點了點頭。
“是。”她坦言“再來一回,我還是會瞞著你。”
“姑姑!”
清檀急了,質問道“我就這麼不值得您信任嗎?還是說……您覺得一旦我知道此事,我會出賣您、暴露您?”
不,都不是。
裴瑤卮看著眼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孩,心裡柔軟地像是鋪了一層鵝毛。
她說“清檀,我對你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