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邃接過士兵遞上來錦袋,見到其中藏著的綬帶,果然明白了。
不多時,來人被請進了主帳,褪下一身玄色的披風,露出一襲青衣、一頭華發。
“楚王殿下。”汲光頷首示禮,“王妃。”
蕭邃與他還禮,裴瑤卮親自倒了茶來,“您這時候過來,我可否認為,當日不可台上我所言之真假,此刻您心裡已有定斷了?”
汲光聞言,隻是看向對麵的蕭邃。
不知過了多久,帳中響起一聲“抱歉。”
這兩個字從蕭邃口中說出來時,裴瑤卮隻覺煩躁,可現在聽著汲光對蕭邃這樣說……她忽然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當年設陣亡了陳國的,是汲封、是蕭見淩。
可一個甲子過後,這句抱歉,卻自汲光口中,對隻占了一半承氏血統的蕭邃道了出來。
當日捧著陳國璽綬找上不可台時,她心裡滿打滿算,也不過一成把握,可汲光……
“您可知道,我身上,隻有一半的血統,來自承氏。”
蕭邃問道“您覺得我配受您這一聲‘抱歉’嗎?”
汲光笑了笑。
他撥轉著腕串,道“你可知道——你這半身血統,讓我這一生歉疚都有了著落。”
“先人作孽良多,終究還有這一點造化,便值得我傾力保全。”
說著,他看向裴瑤卮“小姑娘,恭喜你,得償所願了。”
裴瑤卮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滿心隻剩了一個詞——絕處逢生。
“其實有些事情,我還是不大明白。”
不多時,蕭邃將長冥劍取出,交予汲光,裴瑤卮看著這把劍,又將當日在不可台未曾弄明白的問題再次問了出來。
“當初我曾問您,為何您要追華都世,定要以我為祭。那時候您說是我命該如此——”說著,她看了眼蕭邃,這會兒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直接與汲光道“可後來的事……溫憐曾說,是您讓她殺了我、也是您讓她重生了我,我實在不明白,這其中究竟有何關竅?我的命……與華都世,究竟有何聯係?”
她問出這話時,仍是心懷忐忑的。
蕭邃默默握緊了她的手,似乎是想給她些力量。
汲光摩挲著長冥劍,徐徐開口。
“長明四陣,邃之,可逆天動命……
世人隻知此話,卻不知後頭還有一句——或遇長冥,乃破。”
裴瑤卮皺起眉頭,與蕭邃對視一眼,猜測道“這頭一個長明,是光明之明,而第二個長冥,則是您手裡的這一把——幽冥之冥?”
汲光點了點頭。
“光明之劍主變,幽冥之劍,主複。”
“主複……”她低低一喃,忽而福至心靈,“重追華都世,也便是恢複華都世……便需要這把長冥?”
汲光淡淡一笑,卻道“施陣需要此長冥,而祭陣,則需要一個能以一身,連通長明四陣之人——”
他看著裴瑤卮,“也就是你。”
“我?”
汲光看她不解,也不著急,接著解釋道“長明四陣,其三,名曰改命、接命、引命,另一,可曰困命、或是共命。
你這副身體的原主相蘅,壽數早儘,當年溫憐曾以自身壽命為她接命,續了五年的命數,方有其後你重生此身,此乃你與接命陣之緣;
而引命……”
說到這裡,他不知想起什麼,很是停頓了片刻,方才繼續道“引命陣,亦可稱為移魂陣。人世眾生,有這麼兩種人一則命數未絕,然壽已窮途,二則壽數未絕,卻命數到頭。
設陣將前者之魂,移送到後者之身,便是引命陣。
四陣之中,此陣最講天時人和,非同時遇此兩類人而不能成陣,我長活至今,統共也就遇上了兩對有此命格之人而已。”
裴瑤卮思索道“您的意思是,相蘅是那壽數未絕,卻命數到頭之人,而我本身則正好與她相反,所以才能重生在她身上?”
汲光點了點頭。
“那趙輕愁呢?”她急著問“相蘅與趙輕愁……又是怎麼一回事?
獨觴告訴我,當年溫憐為我重生時,在昭業寺偶遇趙輕愁,那孩子天生體弱,當時已是瀕死,溫憐生了惻隱之心,本著試上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竟真讓相蘅重生在了趙輕愁身上。
這又是怎麼回事?”
“試上一試……”汲光淡淡一笑,“那她可有告訴你,溫憐當時所試的,又是哪一樁陣法?”
裴瑤卮一怔,緩緩搖了搖頭。
“是共命之陣。”
“共命……”
“困命陣,亦可稱共命陣。區彆所在,便要看人之魂魄,是被束進器物之中,還是被束進他人之體中。”
他這樣一說,裴瑤卮一眼瞥到長冥劍,忽然打了個寒顫。
蕭邃連忙問她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出口,抖意未散,“難道說,我被困在長冥劍中那三年,便是所謂的……‘困命陣’?”
那頭,汲光頷首,肯定了她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