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給穎陽王府的飛簷鍍上血邊時,鎮南王的玄色披風已掃過朱漆門檻。明瑞等候在滴水簷下,望著主帥腰間玉佩沾著的潁州紅泥,喉間滾過一聲未出口的疑問。
“世子應了明日辰時迎親。"鎮南王甩下披風,銅盆裡的冰塊在熱浪中滋滋作響,"本王那表弟白天嗜睡,倒省了周旋的功夫。"
明瑞指尖掐進袖中暗藏的密信,羊皮紙上的字跡還帶著汗漬:"王爺,那世子素來謹慎,怎會突然鬆口?莫不是......"
"莫不是城外三十裡的埋伏?"鎮南王突然大笑,震得博山爐裡的龍涎香灰簌簌而落。他踱步至懸掛的輿圖前,厚重的手指重重戳在潁州城外:"本王已傳令,前鋒營把火把全換成桐油浸過的蘆葦,步兵方陣暗藏弩機——本王倒要看看,他那些障眼法能撐幾時。"
明瑞望著輿圖上密密麻麻的標記,額角沁出冷汗。鎮南王雖已布下天羅地網,但記憶裡世子在沙盤前推演時的眼神,總像把淬毒的匕首懸在心頭。"可萬一他們還有後招......"
"後招?"鎮南王猛地轉身,燭火在他臉上投下猙獰陰影,案頭密報被勁風掀起。
"明瑞太子,這就得看你了!"鎮南王的笑聲震得銅盆裡的冰塊簌簌作響,"此刻需要你勸說楊軒,隻要世子敢有異動,讓他的鐵騎南下!"
“可吳鄴邊境還有潁州守將的數千兵馬!”明瑞指了指輿圖上落馬客棧的位置。
“所以說,明瑞太子你才是關鍵。以您的謀略,加上鄴國的鐵騎,破那數千人不是易如反掌?”鎮南王拍了拍明瑞的肩膀。
明瑞湊近望著輿圖,盯著上麵朱砂圈出的花月穀,喉間泛起鐵鏽味。"可那世子素來謹慎,突然鬆口恐有詐。"
鎮南王摩挲著腰間刻有"穎陽"的玉牌,露出不屑一顧的笑容。他斜睨明瑞,燭火將眼中血絲染得通紅,"便是有詐又如何?明日辰時,本王倒要看看,本王那表弟究竟能變出什麼把戲。"
銅盆裡的冰塊漸融,蒸騰的涼意裹著討論的聲音在屋內翻湧。明瑞正要開口,雕花木門突然輕響,鎮南王妃挽著鎏金茶盤款步而入,裙裾掃過青磚,驚起幾縷沉香灰燼。
"外頭蟬鳴吵得人心煩。"王妃將青瓷盞推到鎮南王手邊,目光掃過輿圖上猩紅的標記,"明日迎親的事,妾身倒是有些想法。"她指尖撫過杯沿的纏枝蓮紋,"邊境百姓好不容易得了幾年太平,若因一場算計再起戰火......"
"婦人之仁!"鎮南王猛地拍案,茶水濺在輿圖上暈開朱砂。他抓起玉佩在掌心碾動,"吳梁交好?那世子早就在城外布下埋伏!"
王妃垂眸望著茶湯裡沉浮的茉莉,聲音卻愈發清晰:"公主幾日前告訴妾身,說花月穀根本沒有秘寶。何苦為了莫須有的東西......"
"夠了!"鎮南王踢翻腳邊冰盆,飛濺的水珠在燭火裡折射出刺目光芒,"本王自有對策!三日後,吳國"襲擊"迎親隊伍的消息就會傳遍天下!"他突然湊近王妃,"到那時,師出有名,城外的大軍也能名正言順進入潁州!"
明瑞端起茶盞,杯蓋擋住眼底的興味:"王妃有所不知,花月穀地勢險要,即便沒有秘寶,拿下它便能掌控三國命脈。"他瞥向鎮南王腰間晃動的玉牌,"況且,這天下本就是強者的棋盤。"
王妃攥緊茶盞的指節發白,望著丈夫眼中瘋狂跳動的火焰,忽然想起初嫁時那個會為她折枝簪花的少年。殿外蟬鳴驟歇,夜風卷著細沙撲進窗欞,將輿圖上"花月穀"三個字漸漸掩埋。
帳中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文宣手持文書,細細講述著明日迎親的流程,聲音沉穩而清晰:“明日辰時,梁國的迎親隊伍便會抵達潁州城門,屆時世子需親自出城迎接,隨後……”
話音未落,一聲壓抑的啜泣打破了營帳內的平靜。清兒蜷縮在公主懷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沾濕了公主的衣襟。她緊緊攥著公主的衣袖,仿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哽咽著說:“淵嫂嫂,我不想離開吳國,不想離開您……”
公主輕輕拍打著清兒的後背,溫柔地安慰道:“傻孩子,這是你的宿命,也是兩國交好的大事。到了西都,你便是梁國的太子妃,會有享不儘的榮華富貴。若受了委屈,嫂嫂定會護著你。”她的聲音裡滿是不舍與心疼,指尖輕輕梳理著清兒淩亂的發絲。
原本專注聽著迎親安排的世子,此刻也放下手中的茶盞。清兒的哭聲像一根細細的銀針,紮進他的心裡,有些心痛。他望著營帳中相擁而泣的二人,迎親流程的那些字句在腦海中變得模糊不清。文宣見狀,默默合上文書,將未說完的話咽回了肚子裡,帳內隻剩下清兒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和公主輕聲的安慰。
帳簾突然被掀起,帶著寒意的夜風卷著細沙灌入帳內。崔哲率先踏入,玄色披風上還沾著露水,身後跟著裹緊鬥篷的靈兒與捧著漆盒的可安。三人麵色凝重,顯然帶來的並非喜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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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靈兒攥著泛黃的星圖衝到燭火下,素白指尖點著圖中星象,"今夜西北方烏雲蔽月,寅時三刻恐有暴雨。如此天氣,設伏的弩車與火油......"她話音未落,崔哲已重重將佩劍拍在案幾上,青銅劍柄震得茶盞裡的殘茶泛起漣漪。
"世子,不可貿然行事!"崔哲濃眉緊鎖,目光掃過帳中眾人,"鎮南王老謀深算,這迎親隊伍看似柔弱,實則步步殺機。若我軍此時動手,正中他"護親平叛"的圈套——屆時他便能名正言順地揮師潁州,連駐紮穎陽的梁國精兵都會傾巢而出!"
可安適時掀開漆盒,取出密信遞與世子。信箋展開的瞬間,燭火突然爆起一朵燈花,將信上朱砂字跡映得猩紅刺目:"梁軍暗調重甲營至潁州邊境,糧草輜重已備三日之需......"公主輕吸一口氣,懷中的清兒也停止了啜泣,營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