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鎮的更漏敲過戌時,陳二狗蹲在棺材鋪後巷的牆根下,窩頭渣子順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襟往下掉。二更的風帶著潮氣,吹得街角燈籠左右搖晃,將棺材鋪門楣上的"福生棺行"四個字映成血紅色。
"咕嚕嚕——"
胃袋發出抗議般的聲響,二狗盯著手裡的冷窩頭,突然聽見石板路上傳來木頭滾動的悶響。他渾身一僵,窩頭"啪嗒"掉在地上,滾進了牆根的陰影裡——那是口新打的鬆木棺材,正午時分才由四個壯漢抬進鋪子,此刻竟自己滑到了後巷。
月光被烏雲遮住半邊,二狗借著微弱的天光,看見棺材蓋正在緩緩滑動,露出半掌寬的縫隙。棺木接縫處滲出青灰色的霧氣,帶著濃重的屍油味,像極了三天前王小姐出殯時,他在義莊聞到的味道。
"王......王小姐?"二狗喉嚨發緊,想起三天前在義莊看見的場景:王小姐穿著繡著並蒂蓮的喜服,心口插著三寸桃木釘,鬢角的銀簪正是她生前最愛的款式。當時林九道長說,這是"北鬥貪狼局"的第一樁命案,可現在,本該下葬的棺材怎麼會自己跑到後巷?
棺蓋"咯吱"一聲滑開五寸,露出半張青紫色的臉。王小姐的眼尾還沾著下葬時的胭脂,嘴唇卻泛著烏青,指甲足有兩寸長,指尖還凝著未乾的血珠——分明是新死之人的模樣,可她明明已經入土了啊!
二狗的後背緊緊貼著磚牆,掌心的雙魚玉佩突然發燙。他想起三歲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夜,他被遺棄在破廟的棺材裡,是林九道長掀開棺蓋救了他,當時玉佩就像現在這樣,燙得他差點哭出來。
"嗚——"
棺材裡傳來含混的嗚咽,王小姐的身子動了動,喜服胸口的北鬥星圖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二狗驚恐地看見,她心口的桃木釘不知何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黑洞洞的傷口,傷口周圍爬滿細小的血線,正沿著北鬥星圖的軌跡蠕動。
"二狗......"
沙啞的呼喚聲從棺材裡飄出來,帶著說不出的哀怨。二狗渾身發抖,看見王小姐的眼珠突然轉向他,眼白裡布滿血絲,瞳孔深處倒映著個模糊的紙人影子——正是李翠翠死那晚,街角紙人抬轎時的模樣。
"彆過來......"二狗想跑,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玉佩燙得他掌心發疼。王小姐的手從棺材裡伸出來,指甲劃過棺木發出刺耳的聲響,袖口滑落,露出小臂上新鮮的刀傷,傷口刻著鬥柄朝南的北鬥星圖,每顆星子中央都有個針眼大的血點。
更夫的梆子聲在遠處響起,"咚——咚——",驚飛了簷角的夜鴉。二狗突然想起林九道長的話:"看見不該出現的東西,就把玉佩貼在心口。"他慌忙扯下脖子上的玉佩,按在胸前,卻聽見"滋啦"一聲,玉佩表麵浮現出血絲,在月光下勾勒出北鬥的形狀。
棺材蓋"砰"地滑開,王小姐直挺挺地坐起來,喜服下擺拖出長長的紙錢。她的腳不沾地,緩緩飄向二狗,嘴裡喃喃自語:"帶我去城隍廟......我要......我要成親......"
二狗終於尖叫著轉身就跑,卻撞在棺材鋪的木門上。門"吱呀"一聲打開,露出裡麵堆滿的紙人紙馬,每個紙人胸前都貼著庚帖,正是鎮上少女的生辰八字。最顯眼的是中央的花轎,轎簾上繡著"血河嫁女"四個金字,正是前兩章出現過的詭異場景。
"砰!"
身後傳來棺材倒地的聲響,二狗回頭,看見王小姐跪在地上,雙手撐著石板路,指甲深深嵌進磚縫裡。她的脖子以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二狗,嘴角勾起個冰冷的微笑:"你能看見我......你和他們一樣......是祭品......"
巷子儘頭突然亮起燈籠,林九的聲音帶著焦急:"二狗!"
道士的藏青道袍在風中翻飛,腰間的三清鈴發出清響。王小姐的身影劇烈顫抖,化作一團青霧,卻在消散前,將什麼東西塞進了二狗的手裡。
"道長!"二狗撲進林九懷裡,掌心躺著枚帶血的銀簪,正是王小姐下葬時戴的那支。簪頭的並蒂蓮已經斷裂,露出裡麵刻著的"張府"二字,與前兩章李翠翠的斷簪細節呼應。
林九接過銀簪,指尖觸到簪尾的朱砂印記——那是血河教的"黃泉引"符。他的臉色沉下來,望向棺材鋪內的花轎,羅盤指針正瘋狂旋轉,最終指向花轎裡的庚帖。
"跟我來。"林九拽著二狗走進棺材鋪,三清鈴掃過紙人紙馬,所有庚帖突然燃燒,露出底下的北鬥星圖。二狗這才發現,每個紙人胸口的星圖都不一樣,連起來正是完整的北鬥七星。
"七月十五之前,會有七個姑娘被選中。"林九蹲下身,用朱砂在地上畫出北鬥陣,銀簪突然飛起,釘在陣眼位置,"王小姐是第二個,李翠翠是第一個,接下來還有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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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狗盯著地上的星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義莊看見的斷發,每根頭發都纏著血絲,發尾係著小紙人。他摸了摸懷裡的窩頭,突然發現窩頭裡夾著片紙錢,上麵畫著個模糊的新娘,正是王小姐的模樣。
"道長,剛才王小姐說......我是祭品......"二狗聲音發抖,低頭看著胸前的玉佩,"是不是因為這個?"
林九看著少年眼中的恐懼,想起三年前在破廟撿到他時,那口刻著北鬥紋的棺材。他歎了口氣,摘下自己的三清鈴,係在二狗手腕上:"你的玉佩和蘇姑娘的陰眼,是阻止血煞複蘇的關鍵。但記住,真正能救你的,不是法器,是人心。"
棺材鋪外突然傳來狗吠,緊接著是重物倒地的聲響。林九推開木門,看見棺材鋪老板趴在地上,心口插著支紙紮的箭,箭杆上纏著血河教的咒文。老板的手指向鋪子深處,那裡的花轎正在自行晃動,轎簾掀起一角,露出裡麵疊放的七件紅衣,每件心口都繡著北鬥星圖。
"走!"林九抱起二狗,躍上屋頂,看見鎮東頭張府方向升起七盞白紙燈籠,燈籠上分彆寫著"貪狼巨門祿存"等星名,正是前兩章提到的北鬥七星陣。
二狗趴在林九肩頭,看見棺材鋪後巷的鬆木棺還倒在地上,棺蓋內側用屍血寫著"七星歸位,血河將開"。他突然想起王小姐塞進他手裡的銀簪,簪尾的朱砂符與棺材內側的咒文一模一樣,這是血河教的標記。
"道長,王小姐的棺材為什麼會動?"二狗忍不住問,"她不是已經下葬了嗎?"
林九望著夜空的北鬥星,天樞星的血色光芒更盛了:"那不是棺材,是血河教的"借屍還魂"陣。他們用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少女做祭品,借北鬥星象重塑肉身,為的是讓七百年前的血煞真君重生。"
二狗似懂非懂地點頭,手腕上的三清鈴突然發出脆響,指向街角的槐樹。他看見樹影裡晃出個穿紅衣的身影,正是李翠翠,心口的桃木釘還在滴血,卻對著他露出個詭異的微笑,裙擺下露出腐爛的腳踝——這是前兩章李翠翠死亡的關鍵細節,此處再次出現強烈恐怖氛圍。
"彆怕,那是冤魂。"林九抽出桃木劍,劍身上的雷擊紋亮起,"血河教用她們的心臟養煞,魂魄被困在槐樹裡,無法往生。"
二狗看著林九踏天罡步甩出三清鈴,鈴音震碎槐樹上的咒文,李翠翠的身影終於消散。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也是在這樣的夜裡離世,臨終前塞給他半塊雙魚玉佩,說"看見戴三清鈴的道長就跟他走"。
更夫的梆子聲停了,青溪鎮陷入詭異的寂靜。林九帶著二狗返回破廟,路過城隍廟時,看見香案上擺著新燒的紙灰,正是前兩章提到的"陰婚簽"。二狗摸著懷裡的銀簪,突然發現簪頭的斷蓮處滲出血絲,在月光下畫出個小小的北鬥。
"明天開始,跟著我學畫鎮屍符。"林九將朱砂盒塞進二狗手裡,"青溪鎮的劫數,從今晚開始,真正拉開了序幕。而你,是關鍵。"
二狗望著朱砂盒裡整齊碼著的黃紙,想起王小姐從棺材裡坐起的場景,想起李翠翠墜樓時的血月,突然覺得掌心的玉佩不再發燙,反而透著股暖意。他鄭重地點頭,第一次覺得,自己不再是那個躲在棺材鋪後巷啃窩頭的小乞丐,而是能幫上忙的人。
破廟的油燈在風中搖曳,二狗趴在供桌上,看著林九用羅盤測算北鬥方位。他摸出藏在衣角的半塊玉佩,與林九手中的半塊嚴絲合縫,突然明白,自己的"棺中命"不是詛咒,而是使命——就像道長說的,真正能救青溪鎮的,不是法器,是人心,而他,要成為那個守住人心的人。
夜更深了,棺材鋪後巷的鬆木棺不知何時消失了,隻留下片帶血的庚帖,上麵的生辰八字正是第三個即將遭難的少女。青溪鎮的石板路上,紙人抬轎的殘影再次浮現,轎簾上的"囍"字,在血月下漸漸變成"祭",而這一切,都被趴在牆頭的二狗看在眼裡,他知道,更可怕的挑戰還在後麵,而他,必須勇敢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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