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慘白,悄沒聲地爬上枯枝。
夜色如潑墨般暈染開來,濃得化不開,連星子都嚇得躲進了雲被窩。
小山村裡,飯菜香氣混著嫋嫋炊煙,本該是人間煙火暖人腸,此刻卻像吊死鬼吐出的煙圈,勾得人腹中饞蟲鬨騰,脊背卻無端爬上一股子陰涼氣兒。
事兒,說來也透著邪性。
南塘村有座紅磚青瓦的大宅院,闊氣得在村裡能拔頭份兒。
宅主牛鵬,年紀不大就敢赤手空拳闖外頭,靠著販運山貨,掙下這份潑天家業。
可邪門就邪在,這宅子剛落成沒幾天,喜慶勁兒還沒散儘呢,怪事就纏上了!
這位牛爺,大張旗鼓地宴請了在嶺南郡廣大府攀上的衙役老爺們,酒肉剛下肚,轉頭就火燒屁股似的,拖家帶口一溜煙躥去郡城享清福了。
房子一空,沒了人味兒,嘿,反倒招來了不乾不淨的玩意兒!
陰風陣陣,夜半鬼哭,成了村裡的新景兒。
張世平摸著幾根稀疏的山羊胡,老神在在地開口,腔調慢得能急死人:
“無量那個天尊…這事兒嘛,不稀奇。荒郊野地裡沒處去的孤魂野鬼,總得尋個沒人住的空屋當窩棚,遮風擋雨嘛。”
“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帶著點“我是專家”的篤定,
“這類玩意兒,多半也就圖個落腳地兒,頂破天算個八品小妖鬼,傷不了人,膽兒小著呢!”
村長一拍大腿,苦著臉接茬,聲音都帶著顫:
“小仙長說得在理!是,那鬼東西倒真沒傷著誰,可它…它嚇人啊!魂兒都能給你嚇飛嘍!”
“特彆是深更半夜打那宅子邊上過,哎喲我的娘!它冷不丁就從牆根兒、樹影兒裡‘嗚嗚咽咽’地飄出來,那哭聲,跟貓撓棺材板似的,瘮得人頭皮發麻!”
“娃娃家撞上一回,被那陰氣一衝,少不得大病一場,小臉兒煞白,魂兒都丟了一半!”
李正峰沉聲道:
“既是如此,好辦。待會兒咱們先不急著住進去,想法子把這擾人的東西引出來,趕跑了事,如何?”
旁邊的彭誌,聞言摸了摸自個兒滾圓的肚子,聲如洪鐘:
“好啊!那…那我的雞腿呢?”
他這一嗓子,震得人耳朵眼兒裡嗡嗡直響,連牆角的耗子都嚇得縮回了洞。
一刻鐘後,吃飽喝足,該乾活了。
頭一步,得“釣鬼”——尋個鮮活的誘餌,把那藏頭露尾的鬼東西從陰溝裡引出來曬曬月亮。
眾人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目光最終像被磁石吸住了似的,齊刷刷、釘也似的射向一個人——
鄭雅婷心裡像揣了十七八隻兔子,撲騰得厲害,怯生生地縮了縮脖子,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哼:
“你…你們…都瞧著我做甚?”
李正峰兩手一攤,說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仿佛天經地義:
“這裡頭,就數你最合適去釣那鬼物!再說了,”
他上下打量鄭雅婷一眼,
“你不是堂堂八品武者麼?擱江湖上也算個武師了,怕它個鳥?”
鄭雅婷杏眼圓睜,急得快哭出來:
“我、我是九霄樂宮的人呀!我那點花拳繡腿的功夫…也就…也就勉強打個地痞…不怎麼中用…”
張世平摸了摸沒有毛的下巴,樂嗬嗬地笑,活像個看熱鬨的老狐狸:
“無量天尊,鄭姑娘莫慌。屋裡頭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孤魂野鬼,見了你這身活人陽氣,該怕的可是它才對。”
鄭雅婷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那眼神兒,像隻掉進狼窩的小兔子,帶著點哀求:
“諸位大哥,大爺…能…能換個人不?我…我腿軟…”
李正峰衝她再次攤開手,一臉“非你莫屬”的無可奈何。
是真沒法換,換了旁人,那鬼未必肯露麵,陽氣不足,釣鉤不夠香。
可鄭雅婷衝他使勁搖頭,小臉通紅:
“我、我不跟你抱抱!”
李正峰愕然低頭看看自己攤開的雙手,一臉懵懂地問左右:
“我這架勢…像是求抱抱?”
彭誌憨憨地點頭,甕聲甕氣:“嗯,像!”
陳笑沉穩地點頭,惜字如金:“像。”
張世平笑眯眯地點頭,火上澆油:“頗有此意。”
林胡更是直接張開了他那簸箕似的大手,咧著大嘴,活像要撲倒一頭熊瞎子:
“正峰兄,要抱抱找我啊!保管瓷實!”
那架勢,能把人勒斷氣兒。
“滾!”
李正峰沒好氣地啐了一口。
“你乾嘛凶人?我…我去就是了!”
鄭雅婷委屈地一哆嗦,小臉煞白,銀牙緊咬,一副壯士斷腕的悲壯架勢,一步一挪,活像踩著燒紅的鐵板,蹭向那鬼氣森森、如同巨獸張口的宅院大門。
她身後,林胡那破鑼嗓子還抑揚頓挫地拖長了調,唱戲般嚎道:
“風蕭蕭兮——易水寒呐……壯士一去……兮不複返……”
李正峰抬腳就踹:
“讓你滾,耳朵塞驢毛了?”
鄭雅婷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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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跺腳,閉著眼,像顆出膛的炮彈般衝進了鬼宅那黑洞洞的門內,身影瞬間被濃稠的黑暗吞沒。
李正峰張了張嘴想喊住鄭雅婷,解釋踹林胡並非針對她,但眨眼人已沒影了。
他隻得轉頭問張世平,帶著點好奇:
“小道士,這九霄樂宮,究竟是個什麼去處?”
張世平瞧著鄭雅婷身影消失的門洞,悠悠開口:
“九霄樂宮啊,那可是天下英雄好漢、風流豪傑最樂意流連忘返的溫柔所在。”
李正峰還在琢磨這話裡的彎彎繞繞,林胡已經雙眼放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江湖上頂頂有名的溫柔鄉?!這麼銷魂的青樓,我怎麼沒去見識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