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使了個眼色。
林胡會意,立馬蹲成個結實的石墩子。
李正峰踩著他肩膀,像狸貓一樣悄無聲息,小心翼翼地從那破窗沿探出半個腦袋,屏住呼吸往裡一瞧——
一張呆滯麻木的臉,一雙翻得隻剩下慘白眼仁的眼珠子!
那陳小狗還騎在破木馬上,嘎吱嘎吱地晃悠著,偏偏就在那一刻,他猛地仰起脖子,翻著白眼,正好“對”上了李正峰的視線!
李正峰心口一緊,差點沒憋住氣。
陳小狗保持著那個不像人的仰頭姿勢,眼珠子直勾勾地“釘”在窗戶方向,一動不動。
李正峰硬著頭皮跟他“對視”,心想這娃脖子是鐵打的?
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李大人敗下陣來——他真怕這娃脖子仰久了,“哢嚓”一聲脆響,直接斷了。
四人上前拍門。
陳三多夫婦和另外倆孩子揉著眼睛被吵醒。
李正峰開門見山,指著廂房的燭光。
陳三多一臉愁苦:“哎喲大人,小狗他……他每次‘醒’來就跟不知道困似的,整宿整宿騎著那破木馬嘎吱嘎吱晃悠!”
“您說,大半夜醒來,屋裡頭有個這影子晃悠,誰不瘮得慌?沒辦法,隻好把他挪去廂房,眼不見心不煩。”
“那他晚上除了晃悠,就沒點彆的動靜?比如……說點什麼?”
夫妻倆齊齊搖頭,跟倆撥浪鼓似的。
李正峰沉聲道:“我們得帶他去趟祖祠。二位放心,一定保他平安無事。”
楊德彪趕緊幫腔,唾沫星子亂飛:“你們也不想娃一輩子騎木馬翻白眼吧?眼前這三位,那可是府城來的活神仙!”
“過了這村兒,你們騎馬追八百裡地,也找不著第二家!”
陳三多卻憂心忡忡,搓著手:“大人……你們……不會再把他往那井裡推吧?”
李正峰眼神一下子變得像刀子一樣鋒利:“‘再’?”
陳三多一愣,知道自己說漏嘴了。
李正峰緊盯著他,步步緊逼:“先前在井邊,你們陳氏族長可是拍著胸脯賭咒發誓,說孩子從沒掉下去過,身上的水是打水仗弄的!”
陳三多一臉苦澀:“哎喲大人,小人不敢瞞您。小狗當時渾身濕透昏在井邊,俺追著那幫皮猴子問過,說是他不小心掉井裡了,被長房一個叫陳玉的小子用水桶給拽上來的。”
李正峰追問:“這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難不成……他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依偎在陳夫人懷裡的二女兒,聽到這話猛地打了個哆嗦,小臉煞白。
李正峰目光銳利:“小姑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小妹慌得把臉死死埋進母親懷裡,像個受驚的鵪鶉。
陳夫人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辮子:“小妹,有啥事沒跟爹娘說?彆怕。”
小妹隻是搖頭,嘴唇抿得緊緊的。
楊德彪眉毛一豎剛要發火,林胡眼疾手快按住他,自己笑嘻嘻湊過去,變戲法似的往小妹衣兜裡塞了點硬邦邦的小玩意兒銀元),又湊到她耳朵邊嘀嘀咕咕了兩句。
小妹飛快地抬眼看了看爹娘,猶豫了一下,終於也踮起腳,在林胡耳邊飛快地說了句悄悄話。
林胡哈哈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
“嗨!原來這麼回事兒啊!小丫頭片子瞎操心!沒事兒了,跟你娘歇著去吧。”
等陳夫人帶走小妹,林胡才收起笑容:“李大人,小狗掉井裡這事兒啊……”
“是被人推下去的!”張世平臉色一沉。
林胡搖頭:“也不是。是他自個兒跳下去的!那叫陳玉的小子,把他當命根子似的寶貝木馬給扔井裡了!”
“這小子二話不說,撲通就跟著跳下去撈!那幫混小子以為他淹死了,嚇得魂飛魄散全跑沒影兒了!”
“嘿,誰成想這小子命硬,不但沒淹死,還自個兒從井裡爬上來了!”
“就是不知道咋昏過去的,又咋變成這副……呃,木馬仙童的怪樣子!”
李正峰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手:“原來如此!難怪陳族長死不承認!要是讓鎮上知道,這孩子跳了祭井非但沒死,還莫名其妙成了‘先知’回來……”
“嘖嘖,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小狗,你們陳氏這祖祠,也得跟著丟臉,祖宗臉上無光!”
陳三多小聲補充:“差、差不多吧。封井這事兒,其實是陳族長的主意,不是守祠幺爺的意思。”
這消息非但沒解開謎團,反而像往滾油裡潑了瓢冷水,讓李正峰心頭的疑問“轟”地炸開,更濃更重了!
那祭井底下到底有什麼名堂?
是誰救了落井的孩子?
又是誰把孩子送上來的?
陳三多失魂落魄,喃喃自語:“是俺害了小狗……是俺……俺不該找人給他做那木馬的……一定是陳玉那小子眼紅,才把木馬扔井裡……是俺害了他……”
楊德彪難得發了回善心,笨嘴拙舌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