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跟著跳下,果然,水冰涼刺骨,隻到小腿肚。
張世平在上麵樂了:
“不然你以為陳小狗一個鼻涕娃,咋能在井底摸到那木馬?”
一張草綠色的符籙晃晃悠悠飄落下來,觸到那冰寒渾濁的井水,“嗤啦”一聲燃起,化作一道幽幽的、碧油油的鬼火。
林胡驚奇地看向李正峰:“李大人,您腦門兒……綠了。”
“林爺,您綠得發慌,從頭到腳綠油油,像個活體翡翠白菜。”
李正峰麵無表情地陳述事實。
張世平的聲音從井口傳來,不再是平時的清朗,而是變得蒼茫、雄渾、空洞,仿佛從九幽地底最深處擠出:
“厚土反其地,黃泉歸其壑,神鬼毋作,諸靈歸其九幽……”
那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著,帶著一種詭異的韻律。
渾濁冰冷的井水起初隻是微微蕩漾,水麵上漂浮著不明的絮狀物。
明明兩人站在水裡紋絲不動,那水波卻像被無數隻看不見的手攪動,越來越劇烈,拍打著冰冷的井壁,發出“嘩啦…嘩啦…”的悶響。
夜色濃稠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井道裡本就昏暗的光線,此刻正被一種更深沉、更粘稠的黑暗吞噬。
這黑暗仿佛有生命,帶著陰冷的濕氣,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鑽進骨頭縫裡。
水波詭異地搖曳著,明明水位沒漲,卻給人一種無聲上漲的錯覺。
李正峰伸手一摸,水確實隻到大腿根,但那刺骨的寒意和滑膩的觸感,卻像有無數冰冷滑溜的蟲子正順著腿往上爬……
眼前驟然一黑!
井水猛地一個翻騰,帶著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間沒過了頭頂!
李正峰瞬間反應過來——不是水漲了!
是他的魂魄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從軀殼裡往下拽!
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像被甩了出去。
腳下一實,冰冷刺骨的井水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堅硬、冰冷、帶著濃重土腥味的地麵。
一股陰風打著旋兒吹過,帶著腐朽和硫磺混合的怪味,凍得人靈魂都要結冰。
一個捏著嗓子、飄忽不定、仿佛貼著耳根子灌進來的鬼氣森森聲音響起:
“李大人……林爺……”
李正峰眼角餘光瞥見身後一團濃得化不開的綠油油光暈,幾乎同時,一股陰冷的惡意直衝後心!
他想也不想反手就要拔刀!
腰間空空如也。
這是他第二次與佩刀分離。
就在這時,一點幽藍的星光突兀地在前方亮起,迅速擴大成一道跳躍不定的、慘白色的符火。
李正峰猛地轉身,蓄滿力道、帶著熾熱陽剛血氣的一掌差點印在身後那捏著嗓子的人胸口——
正是渾身綠光直冒、像個特大號熒光棒的林胡!
他趕緊撤掌,又好氣又好笑:
“你他娘的作死啊!捏著嗓子裝吊死鬼!”
“還有,你這綠光……是打算把地府的鬼都招來看熱鬨嗎?”
“活脫脫一個成了精的翡翠白菜精!”
他瞥了眼林胡身上那件綠袍,
“哦,是這破衣服在下麵顯靈了?”
此刻的林胡,就是個移動的、綠得發慌的、自帶柔光效果的人形光源!
那綠光幽幽地照著他哭喪的臉:
“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綠得發光——不對,是這倒黴衣服在冒綠光!”
“然後找不著你了,這鬼地方又黑又靜得嚇人,我連大氣都不敢喘,隻好捏著嗓子喊魂兒似的喊你們……”
林胡縮著脖子,好奇又緊張地東張西望:
“李大人,這……這就是地府?看著……咋跟咱安海縣後山那埋了幾百年的亂葬崗子似的?陰風嗖嗖的……”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李正峰也繃緊了神經:“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都機靈點!”
那點慘白的符火幽幽燃燒著,光線微弱,勉強映照出兩旁似乎是高聳的、布滿濕滑苔蘚的牆壁。
牆上影影綽綽,似乎畫著些巨大的、扭曲的圖案。
林胡也發現了,聲音壓得更低,帶著點顫音:
“不對啊李大人!這……這怎麼看著像墓道!”
“您看牆上畫的,這不就是那些王侯大墓裡畫的那些神仙鬼怪圖嗎?畫在這鬼地方,更瘮人了……”
光線實在太暗,李正峰看不清細節,指揮道:
“你,往牆邊兒挪挪,把你那身綠光貢獻出來,當個特大號‘鬼火燈籠’,給爺照照亮。”
林胡不情不願地往濕冷的牆邊蹭了蹭,他身上的綠光幽幽地映亮了壁畫。
隻見壁畫上雲霧翻騰,如同凝固的灰色濃煙,一些身形飄忽、麵容模糊的神人在其中若隱若現。
有人首蛇身的巨大男女,分彆抱著冰冷慘白的月亮和暗紅如血的太陽。
雲紋扭曲盤繞,裡麵隱約有巨大的青龍鱗片閃過,白虎的利爪撕開雲霧。
一片死寂的祥雲飄過,一隻羽毛暗淡的朱雀虛影振翅,左右伴著皮毛腐爛的赤豹、眼珠渾濁的金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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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九尾狐端坐雲端,九條尾巴如同僵死的觸手,空洞的眼窩俯瞰著下方一片荒蕪死寂的大地。
再往後,壁畫風格陡然變得猙獰可怖!
密密麻麻擠滿了各種無法形容的妖魔鬼怪!
有的青麵獠牙,有的渾身膿包,有的拖著腐爛的腸子,有的長著複眼和口器。
全都張牙舞爪,麵目扭曲,散發著幾乎要凝成實質的怨毒和陰氣,仿佛隨時會從牆壁裡撲出來!
林胡倒抽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
“嘿!這……這玩意兒像是‘驅儺’圖?李大人知道驅儺吧?驅邪的!咱還真他娘的走在一條地府的墓道裡了!”
“大墓的墓道都畫這玩意兒,說是驅趕邪祟,保佑墓主升天……”
“可……可這是地府的墓道啊!畫得……畫得也太真了,跟……跟活的似的,盯得人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