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峰聽得心旌搖曳,喃喃自語:
“世間……真有如此赤誠純粹之人?道長,此乃傳說抑或真事?”
他見慣了人心鬼蜮,實難相信還有這般人物!
張世平麵容肅穆,正色道:“無量天尊!洪八公此人,千真萬確!有教義塾此事,亦千真萬確!”
林胡撓著後腦勺,一臉不解:“這等為了教化萬民立下汗馬功勞的人物,還是個乞兒出身,咋俺翻遍典籍也尋不著他?書上咋就不記他一筆?”
張世平道:“書曹大人方才不是說了?他是嶺南郡還屬於大越時期的人!”
“大越的人咋了?”林胡愈發迷糊。
書曹苦笑搖頭,緊張地左右張望,壓低嗓門:
“洪八公先生不光是大越人,他……他老人家還是大越王親封的侯爺!”
“侯爺?!”李正峰愕然。
張世平接口道:“當年大越王聞其義舉,深受感動,特賜侯爵之位。”
“洪八公受爵之後,辦學資用豐足,又添了兩所有教義塾。”
“這本是為皇室增光添彩之事!奈何……奈何不是我們大唐的皇室……自從嶺南郡歸了我們大唐後,洪八公先生的事跡,便漸漸從各種官修文書……隱去了。”
他聲音漸如蚊蚋。
書曹聽得額角汗珠滾落,慌忙用袖子去揩:
“哎喲,諸位大人!噤聲!噤聲呐!洪八公先生早已作古,咱們……咱們還是莫再深究了吧!”
李正峰轉向那少年,試探問道:“你知曉有教義塾?”
少年隻是木訥地重複:“有教,義塾。”
李正峰琢磨了一下,又問少年:“你知道月光書院嗎?”
少年木頭似的,沒反應。
“那元朗書院呢?”
少年還是兩眼發直。
“有教義塾?”李正峰不死心,再問。
少年嘴巴動了動:“有教,義塾。”
“嘿!成了!”
李正峰一拍大腿,
“有教義塾在哪兒?這孩子九成九就是那兒的學生!”
書曹的臉瞬間皺成了苦瓜:“李大人……有教義塾……早沒影兒啦!洪八公老先生一走,義塾就斷了香火,後來又是兵荒馬亂的……”
“早就塌得隻剩土疙瘩了!要不為啥現在大夥兒,連讀書人都不怎麼知道這茬兒了呢。”
有教義塾的老家就在嶺北縣,這地方離嶺南郡廣大府的府城,遠得能讓人把鞋底子磨穿。
它縮在府城東北角最犄角旮旯的地方,一頭紮進安北那片望不到頭的山裡頭,山外邊老大一片山地都歸它管。
縣城自個兒呢,就趴在山腳東邊,北邊緊挨著嶺北河。
那河跟發狂的野牛群似的,從山溝溝裡轟隆隆衝出來,是嶺北縣的命根子。
一輛馬車,被一匹高頭大馬拉著,吭哧吭哧走在去嶺北縣的官道上。
路還算平坦,可這馬車跑得比老牛拉磨還慢,磨蹭到太陽都歪西了,愣是給丟在個前不見人煙、後不著店鋪的荒郊野嶺。
林胡騎在馬上,脖子伸得老長東張西望,最後哭喪著臉嚎道:
“李老大!咱這是鑽到哪個犄角旮旯的鬼地方來了啊?”
車廂裡,正盤腿閉目、修煉九字真言的李正峰慢悠悠睜開眼,砍頭刀的刀鞘穩穩橫在膝上:
“不是讓你這個活地圖帶路的嗎?”
趕車的張世平小道士噗嗤一笑,一點沒客氣:
“李大人手裡那張寶貝地圖,怕不是又跟咱們鬨彆扭,指岔了道兒吧?”
林胡脖子一梗,理直氣壯:“小張道長說得對!不愧是道門高人,這尋龍點穴、掐指一算的本事,頂呱呱!”
張世平被他這馬屁拍得一愣,沒好意思再擠兌他。
馬車停了。
林胡愁眉不展:“李老大,這到底是哪塊地界啊?眼瞅著日頭公公都回家鑽被窩了,咱仨今晚怕是要摟著星星月亮睡野地了!”
李正峰看向張世平。小道士袖子一甩,林胡懷裡那張寶貝地圖“嗖”地飛到了他手裡。
他抖開地圖,借著夕陽最後一點光仔細瞧。
林胡驅馬湊近,嘴裡嘀嘀咕咕:“李老大,今兒這事真不賴我!咱哥幾個從沒踏過這鳥不拉屎的地兒,壓根兒也沒必要來!”
“隨便找個跑腿的,把這傻小子往山花村一送,打聽打聽不就結了?犯得著咱仨大老爺們兒親自護送?跟押送皇杠似的!”
車廂裡,那傻愣愣的少年依舊呆坐著,正是他們從惡丐手裡救下的小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