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門處,冷不丁冒出兩個婦人身影。
尖嘴猴腮,身上披紅掛綠,俗豔得晃眼。
其中一個剛現身便尖聲笑道:
“哎喲喂!奴家當是誰呢,把咱家家奴嚇得直篩糠,原來是玄鏡司的官爺大駕光臨呀!”
“哈,守寺的也回來了?可不是咱壞了規矩自個兒闖寺,是你方才不在,咱家娘子等得心焦,隻好先進去找娃娃耍了會兒。”
白眼傻子提著金瓜錘,一步步逼近,聲音乾澀得像砂紙磨木頭:
“爾等壞了規矩。”
另一個婦人不耐煩地擺手:
“是是是,咱壞了規矩!可奴家剛才不說了嗎?你不在,咱家娘子心急……”
“爾等壞了規矩!”
白眼傻子依舊是這句車軲轆話。
先前那婦人翻了個白眼:
“喲嗬,還挺橫!是,咱壞了規矩,你能咋地?咬咱一口?”
李正峰低聲問張世平:“這唱的是哪一出?這寺到底什麼路數?”
林胡插嘴道:“傍晚那些漢子不是提過一嘴?叫五福廟,供著五福上神。”
張世平搖頭道:“那些村漢見識短淺,怕是聽岔了名頭。此乃‘無嗣殤寺’,裡頭供奉的並非五福上仙,而是‘無嗣殤靈’。”
林胡一聽,清了清嗓子:“哦!原來是無嗣殤寺啊!這個我懂!那啥,《禮記》裡不是有雲……”
他話沒說完就被李正峰打斷:
“閉嘴!這都火燒眉毛了還掉書袋?”
一個婦人聽了這話咯咯直笑:“哎喲喂!大兄弟你也是打京城來的酸秀才?”
白眼傻子金錘一指那婦人,聲音冷得像冰碴子:
“爾等壞了規矩!”
婦人頓時惱了:“我說你這人咋死心眼子一根筋?這無嗣殤寺咋找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當看門的?”
張世平沒理會婦人的叫嚷,對李正峰正色道:“方才林大人所言,前半句倒也不算胡謅!”
李正峰愣住了。
林胡則得意地打了個酒嗝:“當、當然!我林胡啥不知道?這無嗣殤寺嘛……”
他話頭又被張世平截住:“後麵便是胡扯了。此乃陰寺,供奉的並非神明,而是那些‘無後夭折’的幼童亡魂。”
“多是些凶戾嬰靈,尋常修道者鎮不住,便送來這陰寺受祀。”他指了指那夾在土山之間、終年難見日頭的小寺,
“陰寺必有守寺人,亦稱守靈人,因守的是亡者之靈。這些守靈人,多是前半生作惡多端、為禍一方的凶徒,最終被高人點化,發配至此看守陰寺。”
“白日裡,他們渾渾噩噩,癡傻呆愣,任人欺淩——此乃天道‘贖罪’,亦是命中劫數。如這位守靈人,日日受山上頑童折辱,便是他的劫數。”
“到了夜間,他們神智恢複清明,卻不得遠離寺宇。”
“魂魄與此地相係,職責便是守衛寺門。若有妖邪精怪想來竊取嬰靈,他們須斬妖除魔;若有嬰靈妄圖逃離陰寺,他們便要施以懲戒。”
張世平下巴朝寺門口那兩個花裡胡哨的婦人揚了揚:“今夜來的精怪,便是來偷嬰靈的……”
一個婦人聽到這裡,尖聲叫起來:“哎!你們幾個大老爺們湊一塊兒嘀咕啥呢?跟抱窩的老母雞似的,丟不丟份兒?”
“就是!咱倆娘們都替你們臊得慌!”另一個也幫腔。
張世平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二位…當真是‘娘們’?或者說,二位…當真是‘人’麼?”
麵對張世平的質疑,兩個婦人把腰一叉,異口同聲:
“咱可是正經討過封的,咋就不是人了?”
李正峰低聲猜測:“耗子精?還是…狐狸精?”
張世平撚著空氣胡須道:“既然討過封,九成九是狐仙娘娘了。”
吱呀一聲,破敗的寺門被推開,一個麵覆輕紗、懷抱胖娃娃的女子嫋嫋娜娜走了出來。雖看不清麵容,那嗓音卻酥得人骨頭縫發癢:
“守寺的大哥,奴家並非有意壞您規矩。隻是心中一段傷心事未了,對這孩兒實在割舍不下,這才冒犯了。”
一個婦人嘟囔道:“娘子您跟這榆木疙瘩客氣個啥?削他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兒?”
麵紗女子輕聲斥道:“胡三娘!都因你這爭強好勝的性子,咱們才背井離鄉,莫非忘了不成?”婦人悻悻然閉了嘴。
女子轉向白眼傻子,聲音柔得像三月春風:“守寺大哥,奴家此來並非強奪殤靈,乃是受了上仙點化,前來領回與奴家有母子緣分的孩兒。”
“昨夜您想必已得示下?還望大哥行個方便。”
白眼傻子翻來覆去就一句:“爾等壞了規矩!”
女子脾氣甚好,細聲細氣分辯:“是是是,奴家是壞了規矩,可這並非存心呀。”
“老話說,有心為善,善亦不賞;無心之過,過亦不罰。大哥您就高高手……”
“爾等壞了規矩!”傻子油鹽不進。
胡三娘暴脾氣上來了,手腕一翻,一條粗長的赤色長鞭憑空出現:
“娘子您彆攔著!咱這手癢病又犯了,今兒個非抽這山炮一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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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眼傻子終於換了詞兒:“你打不過我!”
旁邊那婦人尖聲道:“咱十一個還收拾不了你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