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掌鎖舟
巨掌破雲而出時，雲舟正行至魔界邊界的紫霧層。那手掌遮天蔽日，青黑色的皮膚皸裂如乾涸河床，指縫間漏下的魔氣將周遭雲海染成墨色。雅玲剛將古鏡貼在舷邊查看下方魔域，整艘雲舟便猛地傾斜，像是被無形巨力攥住的枯葉。
“抓緊！”月飛的喝聲混著木材的呻吟炸開。他足尖點地旋身躍起，斬邪劍在掌中劃出半輪銀弧，劍脊撞上艙門立柱的刹那，巨掌的陰影已將雲舟完全吞沒。
無數聲音就在這時鑽進腦海。不是耳朵聽見的聲響，而是直接烙印在神識中的嘶吼——有孩童般的嗚咽，有老者的咳血詛咒，最清晰的是那兩句反複回蕩的怨語：“放我出去……”“仙官都是騙子……”
雅玲捂住太陽穴踉蹌後退，古鏡從袖口滑出懸在半空，鏡麵忽明忽暗。她看見鏡中倒映的自己臉色慘白，瞳孔裡浮動著無數細碎人影，那些人影都長著相同的麵孔——半張仙容，半張魔紋，像極了太白仙君魔化時的模樣。
“是殘魂。”肖飛的聲音帶著靈玉共鳴的震顫。他指間的靈玉正浮在胸前，五界虛影中的魔界紅痕突然躁動，像活過來的血蛇般竄向仙界的金光。兩道光芒在靈玉中央碰撞、糾纏，竟漸漸擰成黑白相抱的陰陽魚，旋轉時發出蜂鳴般的靈力嗡鳴。
月飛已踩著搖晃的甲板衝到船頭。斬邪劍自鞘中躍出時帶起凜冽劍意，他反手握住劍柄，將那股穿透骨髓的寒意儘數灌注劍身。“邪魔外道，也敢在此叫囂！”他踏前半步，腰腹發力將劍劈下，銀白劍光如瀑布傾瀉，精準斬在巨掌的掌心紋路處。
嗤啦——
意料中的血肉橫飛並未出現。劍刃觸及之處爆發出青煙，青黑色皮膚如燒焦的紙般卷曲剝落，露出下麵森白的骨殖。眾人皆是一怔，那些白骨上竟布滿細密的刻痕，彎彎曲曲的線條構成古老符文，與太白仙君拂塵柄上的仙文有著驚人的相似。
“這是……仙界的封印文？”青嵐仙子的聚靈燈突然劇烈晃動，燈芯爆出的火星在艙壁上照出跳動的影子，“怎會刻在魔掌骨頭上？”
雷炎仙君已張弓搭箭。震雷箭的箭簇凝聚著劈啪作響的電光，他眯眼瞄準白骨上最密集的符文：“管他什麼文，先拆了這鬼東西再說！”
“且慢！”雅玲突然抬手阻攔。古鏡的光芒在此時穩定下來，鏡中浮現出巨掌的全貌——那根本不是什麼魔物肢體，而是無數殘魂凝聚的具象化形態。殘魂們相互攀附，有的穿著仙官袍服，有的披著魔界戰甲，最中心處坐著個模糊的身影，周身纏繞著斷裂的鎖鏈，鎖鏈上同樣刻著仙文。
“是守護者……”雅玲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被誤封的魔界守護者。”
古鏡突然放大數倍，將中心身影的麵容清晰地映在眾人眼前。那是個麵容肅穆的男子，額間生著銀色彎角，左眼流淌金光，右眼湧動黑霧，正是傳說中維持魔界秩序的光暗平衡獸。此刻他雙目緊閉，眉心嵌著枚菱形仙印，印紋與太白仙君的本命仙符一模一樣。
“放我出去……”這次的聲音不再雜亂，而是平衡獸獨有的低沉嗓音，帶著穿透時空的疲憊，“千年前他們答應過，封印邪祟後便放我歸位……”
肖飛的靈玉突然灼熱起來。陰陽魚圖案旋轉得愈發急促，魔界紅痕與仙界金光開始相互滲透，原本涇渭分明的界限變得模糊。他忽然明白過來：“是平衡！仙魔本就該是平衡的！”
月飛的劍刃仍抵在白骨上。他能感覺到斬邪劍的震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某種共鳴——劍中封印的“護”字劍意正在蘇醒，與白骨上的仙文產生了奇妙的呼應。那些符文像是活了過來，順著劍刃向上攀爬，在他手腕上烙下灼熱的印記。
“仙官都是騙子……”平衡獸的聲音染上了痛苦的嘶吼。巨掌猛地收緊，雲舟的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艙頂的符文結界開始出現裂紋。雅玲看見鏡中閃過無數畫麵：千年前的戰場，仙官們舉著聖劍歡呼，背後是被一同封印的平衡獸；萬魂窟的祭壇上，太白仙君顫抖著將眼球扣入眉心，眼角滑落金色的淚。
“雷炎，射那裡！”肖飛突然指向平衡獸眉心的仙印，靈玉的陰陽魚恰好旋轉到極致，“用震雷箭的雷光衝散封印，但彆傷他本體！”
雷炎仙君沒有絲毫猶豫。他調整箭簇角度，將三成靈力注入震雷箭：“看我的！”箭矢離弦的瞬間，他咬破指尖將精血彈在箭尾，“雷行九天，聽我號令——破！”
震雷箭拖著紫色電光穿過巨掌的指縫，精準射中鏡中顯示的仙印。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一聲清脆的碎裂聲，平衡獸眉心的菱形仙印裂開細紋，無數金色光點從裂縫中湧出，像是被囚禁千年的星光終於重獲自由。
“呃啊——”平衡獸發出解脫般的痛呼。巨掌開始瓦解，青黑色皮膚剝落處露出的不再是白骨，而是點點熒光。月飛及時收回斬邪劍，看著那些熒光在空中聚成光蝶，每隻蝶翼上都印著半仙半魔的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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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玲的古鏡突然飛向光蝶群。鏡麵與光蝶碰撞的刹那，爆發出柔和的白光，將整艘雲舟籠罩其中。眾人腦海中的聲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衡獸平靜的敘述，像古老的歌謠在神識中流淌：
“千年前，邪主禍亂五界，我率魔界守軍助仙界平亂。約定好戰後以我為界，劃分仙魔疆域……卻不想他們怕我力量太強，趁我力竭時連邪主帶我一同封印。”
“太白仙君曾想救我，卻被其他仙官阻攔。他隻能偷偷留下半塊蓮花玉佩，說若有朝一日封印鬆動，憑此玉佩可辨善惡……”
光蝶漸漸彙聚成平衡獸的真身。他懸浮在雲舟前方，左眼的金光與右眼的黑霧和諧地交織，形成與肖飛靈玉中相同的陰陽魚圖案。“如今封印已破，邪主的殘魂仍在萬魂窟深處，你們……”
話音未落，下方的魔域突然傳來劇烈震動。紫霧層翻滾著下沉，露出黑色大地上縱橫交錯的裂痕，裂痕中湧出的魔氣比剛才的巨掌更加濃鬱。平衡獸的臉色驟變：“不好！邪主感應到我脫困，提前蘇醒了！”
肖飛的靈玉突然投射出五界虛影。魔界的紅痕已蔓延至邊界，卻在接觸到陰陽魚圖案時停下，轉而化作一道紅光融入魚眼。他看向月飛與雅玲，眼中閃爍著決然：“看來得提前去萬魂窟了。”
月飛握緊斬邪劍，劍身上的“護”字正與雲舟船頭的圖騰共鳴：“正好，省得我們找路。”
雅玲將古鏡收回袖中，鏡麵上的蓮花光紋比之前更加明亮：“平衡獸先生，可否為我們引路？”
平衡獸頷首，左眼的金光化作一道光橋通向下方的裂痕：“此去凶險，仙魔兩道的舊怨都會化作阻礙。但請記住——”他的目光掃過三人，最終落在靈玉的陰陽魚上，“真正的守護，從不是劃清界限，而是承認彼此本為一體。”
光橋儘頭傳來隱約的咆哮，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蘇醒。雲舟在平衡獸的靈力托舉下緩緩降下，肖飛看著靈玉中旋轉的陰陽魚，突然明白太白仙君當年的選擇——有些枷鎖，從戴上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由後世來解開。而他們，正是那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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