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崖上的血色玉佩
肖飛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碎星崖頂的風裹挾著星塵掠過他的臉頰，可那刺骨的寒意卻不及黑霧中飄來的半塊玉佩帶來的衝擊。
三百年了。
自從靈溪為護鎖妖塔化作一道流光，他踏遍五界也沒能尋到她的屍骨。有人說她魂飛魄散，有人說她被鎖妖塔的戾氣吞噬，可他總抱著一絲執念——那個總愛跟在他身後，用軟乎乎的聲音喊"師兄"的紅衣少女，怎麼會就那樣消失無蹤？
此刻黑霧翻湧如活物，半塊玉佩在其中悠悠蕩蕩。羊脂玉的質地溫潤依舊，邊緣卻帶著被啃噬般的殘缺，上麵用金線勾勒的"溪"字在紅光映照下，像一滴凝固的血。那是他親手刻的出師禮，送她那天，她把玉佩係在腰間，轉著圈笑："師兄，這玉會陪著我，就像你在身邊一樣。"
"你把她的魂魄怎麼樣了？"
肖飛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像是被凍裂的冰麵。藏在袖中的捆仙索突然暴漲，金色的光帶如同發怒的蛟龍，在星陣上空盤旋嘶吼，陣眼處的血色紋路被金光逼得陣陣扭曲，整個碎星崖都在微微震顫。那些嵌在崖壁上的星星碎片發出尖銳的嗡鳴，仿佛下一秒就要從石頭裡掙脫出來。
天樞星君撫著懸在半空的漆黑頭骨，紫袍下擺掃過星陣邊緣的仙骨，發出細碎的碰撞聲。他臉上的笑容像淬了毒的冰："怎麼樣？自然是......"
"彆中了激將法！"月飛的手突然按在肖飛肩上，微涼的觸感透過衣料傳來，"他想讓你亂了心神，好讓魔帝借你的靈力破陣！"
肖飛這才驚覺，自己的靈力正順著捆仙索不受控製地湧向星陣。那些被天樞用仙骨拚成的紋路突然亮起，像一張張貪婪的嘴，正拚命吮吸著他的修為。黑霧中的頭骨眼窩滲出的紅光愈發濃稠，甚至能看到絲絲縷縷的血色絲線，正順著金光往他手腕上纏。
"靈溪師妹......"他咬緊牙關想收回靈力，可三百年的執念如同附骨之疽，隻要一想到玉佩可能沾染的魂魄氣息，心口就像被巨錘砸中，靈力更是亂得像團麻。
"讓我試試。"雅玲突然上前一步，掌心的靈玉泛起柔和的白光。她踮起腳尖，將溫潤的玉麵輕輕貼向黑霧中的玉佩。兩物相觸的刹那，刺目的光華驟然炸開，白與金的光芒在黑霧中撕開一道裂縫，那些原本猙獰翻滾的霧氣竟像遇到克星般退散開來。
裂縫深處，一道紅衣虛影漸漸清晰。
靈溪還是記憶中的模樣，梳著雙環髻，鬢邊插著支珍珠釵——那是她十六歲生辰時，他尋遍南海才找到的海珠所製。她正張開雙臂，用單薄的身影擋在頭骨前，雙手死死抵住幾個麵目猙獰的冤魂虛影。那些冤魂嘶吼著撞向她，每一次衝擊都讓她的身影淡了幾分，可她腳下半步未退。
"師兄，彆信他！"靈溪的聲音帶著穿透迷霧的清亮，紅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我沒被控製，我在等機會毀了這鬼東西！"
肖飛的呼吸猛地一滯。
是她的聲音。三百年前在鎖妖塔頂，她也是這樣喊著"師兄快走"，聲音裡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那時他被心魔纏住，眼睜睜看著她舉起佩劍刺向自己，用仙元引爆了鎖妖塔的封印。他記得她最後望向他的眼神，沒有怨恨，隻有釋然。
"師妹......"他喉頭哽咽，捆仙索的金光竟隨著情緒波動泛起漣漪。
"她在說謊！"天樞突然厲喝，骨錘重重砸向星陣邊緣，"這丫頭的魂魄早就被我煉化成了頭骨的養料，現在不過是我放出的幻影，就為了引你入套！"
隨著他的話音，靈溪身後的頭骨突然發出刺耳的尖嘯，眼窩中噴出的黑霧瞬間將她包裹。紅衣虛影在黑霧中劇烈掙紮，原本清晰的輪廓開始變得模糊，連鬢邊的珍珠釵都化作點點熒光消散了。
"師兄！西北角！"靈溪的聲音在霧中忽遠忽近，"星陣西北角是我的仙骨......用玉佩......"
話未說完，她的身影就被黑霧徹底吞沒。唯有那半塊玉佩還在霧中閃爍，像是瀕死者最後的呼救。
"師妹！"肖飛再也按捺不住，提氣就要衝向黑霧。月飛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星鏈突然從袖中飛出，鏈節上的北鬥星辰發出幽光，在半空中織成一張網，將躁動的黑霧暫時困住。
"你看清楚！"月飛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的影子在霧裡沒有腳印！"
肖飛這才注意到，剛才靈溪站立的地方，星陣的血色紋路上空無一人。無論是她的雙足還是飄動的衣擺，都沒有在地麵留下絲毫痕跡。而那些被她推開的冤魂虛影，腳下卻分明印著淡淡的黑霧足跡。
"是幻術？"雅玲的臉色發白，靈玉上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可剛才靈玉的反應不會錯，那確實是靈溪師妹的氣息......"
天樞的笑聲如同破鑼般響起："半真半假才最誘人。那丫頭的魂魄確實在頭骨裡，可剛才的虛影，不過是我截取她三百年前的執念所化。肖飛，你越是信她，她的魂魄就被啃噬得越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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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突然指向玉佩，骨錘上的符咒驟然亮起："你看，這玉佩快碎了。等它徹底裂開，你師妹就真的魂飛魄散了！"
果然，半塊玉佩上突然蔓延開蛛網般的裂痕，"溪"字的最後一筆已經化作飛灰。肖飛眼睜睜看著那抹金色消散，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靈力在體內瘋狂衝撞，幾乎要衝破經脈。
"師兄！"雅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靈玉貼在他的脈門上，"冷靜！你看玉佩的裂痕——那是逆行符的紋路！"
肖飛猛地回神，凝神望向黑霧中的玉佩。那些看似雜亂的裂痕，在靈玉微光的映照下，竟隱隱構成了他再熟悉不過的符咒圖案。那是靈溪最擅長的逆行符，能讓陣法之力反噬其主，當年她就是用這符咒，在鎖妖塔底逆轉了魔氣的流向。
"她剛才說的是真的......"肖飛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她在給我們留線索！"
月飛眼中閃過一絲明悟，星鏈突然改變方向，鏈節上的"搖光"星亮起紅光，精準地打在星陣西北角的一塊仙骨上。那仙骨上刻著朵小小的蓮花——那是靈溪的本命花印。
"天樞，你以為這點伎倆就能騙到我們？"月飛的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劍光如月華般清冷，"你用冤魂的怨氣滋養頭骨，卻不知這些魂魄中，早有人在等反擊的機會。"
天樞的臉色第一次變得難看，骨錘重重砸向星陣中心："找死！"
就在此時，黑霧中的玉佩突然爆發出耀眼的金光，那些蛛網般的裂痕裡滲出絲絲紅線，在空中交織成完整的逆行符。肖飛仿佛聽到三百年前的那個午後，靈溪趴在他的案頭，一邊畫符一邊嘟囔："師兄你看，逆行符的最後一筆要像蓮花的根須，這樣才能紮進陣法最深處......"
"靈溪，動手！"肖飛揚聲喊道，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信任。
金光驟然收斂，玉佩化作一道紅芒，如同離弦之箭射向星陣西北角。那塊刻著蓮花印的仙骨在紅芒觸碰的瞬間，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整個碎星崖劇烈搖晃起來，星陣的血色紋路開始倒轉，原本流向頭骨的星光突然調轉方向，如同奔騰的河流般湧回那些冤魂虛影體內。被黑霧吞沒的紅衣再次顯現，這一次，靈溪的腳下終於有了淡淡的影子，她接住反彈回來的玉佩，朝著肖飛伸出手。
"師兄，我能動了！"
肖飛再也忍不住，縱身躍過星鏈，緊緊握住了那隻微涼的手。三百年的尋覓，三百年的執念，在指尖相觸的刹那有了歸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溫度，感受到玉佩上傳來的、屬於靈溪的微弱靈力。
"我知道你會來。"靈溪的眼睛亮得像星星，紅衣在星光中飄動，"就像當年在鎖妖塔，我知道你一定會設法救我一樣。"
肖飛喉頭哽咽，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句："我來了。"
天樞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後退半步，看著那些重獲力量的冤魂虛影圍攏過來，看著蒼狼的父親虛影按住自己的肩膀，看著靈溪與肖飛相握的手，他突然發出不甘的嘶吼。
可這一次，沒人再理會他的瘋狂。碎星崖頂的星光愈發明亮，將黑霧驅散得乾乾淨淨。肖飛握著靈溪的手，看著她手中漸漸恢複完整的玉佩，突然明白，有些羈絆，無論隔著三百年的時光，還是生與死的距離，都絕不會斷裂。
就像這玉佩上的"溪"字，即使殘缺過，也終會在信任與等待中，重歸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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