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草與五界紋
月光像被揉碎的銀箔，沿著青禾村後山的山脊漫下來時，阿瑤的指尖正觸到第七片紫色花瓣。那花瓣薄如蝶翼，頂端的露珠裡裹著顆碎星似的光點，在她掌心輕輕一顫，竟滾出細碎的銀輝。
“就是這個。”雅玲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靈玉在她腕間流轉著溫潤的光，“月飛說，七星草的露珠要趁月華最盛時采摘，每顆都藏著北鬥的星力。”
阿瑤把整株草連根拔起，根係上還沾著濕潤的黑土。她低頭去看洞口那排陶罐，最左邊的罐口正爬著隻指甲蓋大的黑蟲，蟲背的星符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光。這是灰袍人藏在山洞裡的蠱蟲，昨天肖飛用照心鏡照出真相時，老村長手裡的火把掉在地上，燎著了半片草坡，也讓這些藏在暗處的毒物暴露在眾人眼前。
“試試看。”肖飛的捆仙索在洞口布下淡金色的結界，防止蠱蟲逃竄。他看著阿瑤將七星草的露珠滴向陶罐，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靈溪師妹留給他的半塊信物，此刻正微微發燙。
露珠墜落在蠱蟲身上的瞬間，發出“滋啦”一聲輕響。原本張牙舞爪的黑蟲突然蜷成一團，背甲上的星符像被烈火灼燒般蜷曲起來，幾秒間就化作一縷青煙。阿瑤驚得後退半步，隨即又睜大眼睛湊近看：“真的有用！”
她的聲音在山洞裡蕩出回聲，驚醒了蹲在角落的孩童。那是村西頭的小石頭，昨天親眼看見灰袍人往井裡扔黑蟲子，此刻正攥著根樹枝，怯生生地往陶罐邊挪。“我、我也想試試。”他的聲音發顫，卻還是伸出手，學著阿瑤的樣子摘下一片七星草花瓣。
花瓣上的露珠滴進陶罐時，裡麵的蠱蟲像是瘋了似的亂撞，最終卻在紫花的香氣裡漸漸透明。小石頭突然咯咯笑起來，把樹枝扔在地上，雙手並用拔起身邊的七星草：“娘！你看！我也能打妖怪！”
洞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是村民們跟著老村長來了。他們手裡拿著鋤頭和竹籃，原本惶恐的臉上多了幾分堅定。三天前，正是這位老村長舉著火把要燒掉阿瑤種的金邊荷葉，此刻他佝僂著背，撥開人群走到最前麵，看著陶罐裡抽搐的蠱蟲，渾濁的眼睛裡滾下兩行淚。
“造孽啊。”老村長摘下片七星草，枯瘦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那灰袍人說這是仙蟲，能保村子風調雨順，原來都是騙我們的。”他將草汁塗在罐口，看著成團的蠱蟲化作青煙，突然咧開嘴笑了，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這草比啥符咒都管用！”
阿瑤看著村民們分散開來采摘七星草，突然想起三天前的祭魔壇。那時她抱著最後一株金邊荷葉，後背被火燎得生疼，卻死死不肯鬆手。灰袍人說她是魔種，說那些會淨化瘴氣的荷葉是妖草，村民們舉著火把圍上來時，她以為自己真的要被燒死在壇下了。
“在想什麼？”雅玲走過來，靈玉在她掌心轉了個圈，映出洞外的景象——月光下的後山像是鋪了層紫色的星毯，無數七瓣花在風中輕輕搖曳，露珠裡的光點連成一片，仿佛地上的銀河。
“墨塵大人說過，善意能擋住所有邪祟。”阿瑤輕聲說。她還記得那個穿黑袍的魔界使者，上次來青禾村時，給了她這顆能長出金邊荷葉的蓮子，“他說五界本就是一家人，就像荷塘裡的魚和蓮，誰也離不開誰。”
雅玲的靈玉突然亮了起來，她低頭去看，發現玉麵上映出洞壁的影子——那些原本刻著聯絡名單的地方，正滲出淡紫色的光，漸漸組成一幅模糊的星圖。“是搖光星君的筆跡。”她指著星圖邊緣的小字，“他說這些蠱蟲是用五界怨氣養的，隻有同心協力才能徹底淨化。”
這時，洞外傳來月飛的喊聲。眾人跑出去，隻見山腳下的青禾村亮起了點點燈火，像是撒在人間的星星。原來留在村裡的村民也行動起來，正舉著七星草往井裡、田裡撒，連豬圈旁的瘴氣都被紫花的香氣驅散了。
“快看！”小石頭突然指向洞口的石縫。那裡不知何時冒出了片嫩綠的新葉，葉尖的露珠裡竟映出奇異的景象：仙界的流雲纏繞著魔界的黑山，人間的河流淌過妖界的森林，冥界的忘川河上漂著天庭的星船，所有景象都在露珠裡和諧地交融著，沒有絲毫隔閡。
老村長拄著鋤頭，望著那片新葉喃喃道：“以前聽老輩說，五界之間隔著無形的牆，仙是仙，魔是魔，人是人，誰也不能越界。”他抹了把臉，突然對著肖飛深深鞠躬，“是我們糊塗，總以為不同界的就都是壞人。”
肖飛扶住老人，心裡卻想起三百年前的鎖妖塔。那時他和靈溪師妹鎮守塔門，魔界的使者帶著和平盟約來談判，他卻因為對方是魔族，一箭射穿了盟約卷軸。後來師妹為了阻止兩界開戰，以身祭塔，他才明白所謂的正邪，從不在界彆，而在人心。
“快看天上！”阿瑤突然指著夜空。原本散落的星子此刻連成了北鬥的形狀，第七顆搖光星格外明亮，像是在回應地上的七星草。隨著最後一隻蠱蟲化作青煙，北鬥的光突然傾瀉而下，與地上的紫花交相輝映，在山洞口織成一道七彩的光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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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五界通途？”雅玲的靈玉飛到光橋上，化作一道玉符嵌在橋中央，“傳說隻有五界同心時，才會出現連接各界的通道。”
月飛的星鏈突然發出輕響，鏈上的北鬥七星同時亮起。他望著光橋儘頭的景象，那裡隱約能看見魔界的玄水城、仙界的南天門，甚至人間的青禾村荷塘。“天樞以為用猜忌能分裂五界，卻沒想到反而讓大家的心靠得更近了。”
山風拂過，帶來荷塘的清香。阿瑤低頭去看掌心的七星草，花瓣上的露珠已經乾涸，卻在草葉上留下了七道銀色的紋路，拚在一起竟像極了洞口新葉上的五界圖。她突然明白墨塵大人的話——善意就像這七星草的根，隻要深深紮在土裡，哪怕經曆烈火焚燒，也能長出連接彼此的新綠。
老村長招呼著村民們往回走，要趕在天亮前把村裡的瘴氣徹底除乾淨。小石頭跑在最前麵，手裡舉著一大束七星草，嘴裡喊著要把剩下的分給鄰村的人。月光下，他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與肖飛三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難分彼此。
雅玲撿起片掉落的紫花瓣，夾進肖飛拓印名單的絹帛裡。花瓣接觸絹帛的瞬間，那些記載著陰謀的字跡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字：“五界無界，心通則通。”
肖飛望著那行字，突然握緊了腰間的玉佩。靈玉的微光裡，他仿佛看見師妹穿著紅衣，站在光橋的另一端朝他笑。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新的開始——就像山洞口那片頂著露珠的新葉，帶著所有溫暖的記憶，正朝著更遼闊的天地，悄悄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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