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墅的廢墟在夜色中如同一個巨大的、尚在喘息的黑色怪獸,殘餘的火星在晚風中明明滅滅,散發著刺鼻的焦糊味和一種令人作嘔的、木材與各種雜物燃燒後的混合氣味。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塵,嗆得人直流眼淚,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了一把滾燙的沙礫。
李西旺站在距離廢墟十幾米遠的地方,那張因為常年酒色掏空而顯得有些浮腫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猙獰的橫肉,因為憤怒和不甘而劇烈地抽搐著。他那雙本就細小的眼睛,此刻眯成了一條縫,閃爍著如同毒蛇般陰冷而暴戾的光芒,死死地盯著眼前這片被大火幾乎吞噬殆儘的建築殘骸。
“媽的!一群飯桶!廢物!這麼多人,連幾個小崽子都看不住!老子養你們是乾什麼吃的?!”李西旺那沙啞的、如同破鑼般的嗓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充滿了難以遏製的怒火。他抬起穿著沾滿汙泥的皮靴的腳,狠狠地踹在身邊一個因為跑得太慢,而被他遷怒的小弟身上。
那個倒黴的小弟“哎呦”一聲慘叫,抱著肚子蜷縮在地上,連連求饒:“旺……旺哥,饒命啊!我們……我們也沒想到他們會跑啊!而且……而且他們肯定還藏在裡麵,說不定早就被燒成焦炭了……”
“焦炭?!”李西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提高了聲音,他一把揪住那個小弟的衣領,將他從地上粗暴地拖拽起來,布滿血絲的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老子要的是活的!尤其是那個小娘們!你們他媽的懂不懂?!活的!能喘氣的!”他每說一個字,唾沫星子就噴了那個小弟一臉。
周圍的“鬣狗”成員們一個個噤若寒蟬,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他們都清楚自己這個頭目的德性,喜怒無常,嗜血殘忍,一旦發起瘋來,連自己人都照打不誤。
就在這時,一個負責在彆墅廢墟周圍搜索的小隊,領頭的一個瘦高個,臉上帶著幾道新鮮的刮傷,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向李西旺彙報道:“旺……旺哥,彆墅前後都仔細搜過了……除了……除了一些燒焦的家具和日用品,沒……沒發現人影。連……連屍體也沒找到。”
“什麼?!沒找到?!”李西旺一把推開手裡那個還在瑟瑟發抖的小弟,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這他媽怎麼可能?!這麼一小會兒,又沒有車,他們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難道還能鑽地不成?!”
他煩躁地在原地來回踱著步,如同困在籠子裡的餓狼。地上的煙蒂已經被他踩得稀爛。他不相信陳默他們能從這場他精心策劃的大火中逃脫,更不相信他們會無聲無息地消失。這棟彆墅,他們之前已經觀察了很久,周圍都布置了暗哨,按理說,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會不會……旺哥……”旁邊一個留著山羊胡,眼神有些陰鷙,看起來像是李西旺副手的中年男人,遲疑了一下,湊到李西旺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您還記不記得,我們上次在體育館外圍跟那兩個小子交手的時候,他們除了那輛開過來的越野車,好像……好像並沒有其他的交通工具,這碧水灣度假村雖然偏僻,但麵積也不小,他們就靠兩條腿,能跑多遠?而且,當時彆墅後麵車庫的卷簾門是關著的,我們的人也都盯住了正門和我們看到的那輛車藏匿的方向,會不會……他們其實,還有另外一輛車藏在車庫裡,我們……我們的人沒留意到?”
這個山羊胡,名叫趙四,平時在李西旺麵前點頭哈腰,極儘諂媚之能事,但腦子卻比李西旺那些隻知道打打殺殺的愣頭青手下要活絡一些。他剛才仔細回想了一下,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李西旺聞言,猛地停下了腳步,那雙小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眼中閃過一絲恍然,但隨即就被更加強烈的怒火所取代!
“另外一輛車?!車庫?!”他一把抓住趙四的衣領,唾沫橫飛地咆哮道,“媽的!你怎麼不早說?!啊?!你他媽是不是故意看老子笑話?!非要等人都跑沒影了你才想起來?!”
“咚!”他一記老拳狠狠地砸在趙四的眼眶上。趙四慘叫一聲,捂著眼睛蹲了下去,眼淚鼻涕瞬間流了一臉,卻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他心裡叫苦不迭,這他媽不是你李西旺自己沒想到嗎,現在反倒怪起老子來了!但這話他隻敢在心裡想想,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出口。
“廢物!一群廢物!”李西旺猶不解氣,又抬腳在趙四身上狠狠踹了幾腳,直踹得趙四在地上翻滾求饒,這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他那顆本來就不怎麼靈光的腦袋,此刻被趙四這麼一點撥,終於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沒錯!如果那兩個小雜種真的還有另一輛車藏在車庫裡,趁著他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彆墅正麵的大火和可能從前門突圍的情況所吸引時,從後院車庫悄悄溜走,還真不是沒有可能!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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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的!給老子查!立刻去車庫看看!還有後院的圍牆!看看有沒有車輪印,有沒有人翻牆的痕跡!”李西旺聲嘶力竭地怒吼道,臉上的橫肉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被耍猴人戲耍了的傻子,心中的憋屈和怒火幾乎要將他的胸膛撐爆。
一群“鬣狗”成員聞言,如蒙大赦,立刻一窩蜂地朝著彆墅後院的方向衝了過去,生怕跑慢了又會成為李西旺的出氣筒。
沒過多久,幾個小弟就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臉上帶著驚慌和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旺……旺哥!不好了!後院通往外麵那條小路的鐵柵欄門也被撞開了!地上……地上還有清晰的車輪印!他們……他們真的從後麵跑了!”
“砰!”李西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狠狠一腳踹翻了旁邊一個被燒得隻剩下焦黑骨架的木質垃圾桶。木炭和灰燼四散飛揚,嗆得他和他身邊的人一陣劇烈咳嗽。
“操!操他媽的!竟然真的被這兩個小雜種給耍了!”李西旺氣得哇哇大叫,臉色鐵青,此時他的表情配合他那滿臉的橫肉,更加顯得凶神惡煞,“給老子追!都他媽給老子追!他們肯定跑不遠!媽的,今天晚上要是不把這兩個小雜種抓住,剝皮抽筋,老子他媽就不姓李!”
他惡狠狠地咒罵著,但心裡卻清楚,現在才反應過來,恐怕已經晚了。對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們眼皮子底下溜走,肯定不會留下太明顯的痕料理給他。而且,他們開著車,自己這邊雖然也有車,但彆墅區周圍道路複雜,加上天黑,想要在短時間內追上,談何容易?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否則,以後在“鬣狗”組織其他幾個頭目麵前,他就更抬不起頭來了。
“留下十個人!給老子把這棟破彆墅裡裡外外再仔細搜一遍!看看還有沒有藏起來的老鼠,或者……他們沒來得及帶走的有價值的東西!尤其是地下室,撬開也給老子搜!”李西旺對著趙四吼道,雖然剛才打了趙四,但現在他還需要這個有點小聰明的副手來處理後續的事情。
趙四捂著依舊隱隱作痛的眼眶,連忙點頭哈腰地應道:“是是是,旺哥您放心,我一定帶兄弟們把這裡掘地三尺也搜個遍!”
“其他人,都他媽給老子上車!跟我追!”李西旺惡狠狠地一揮手,率先朝著他們停車的方向走去。他就不信,這兩個小雜種還能飛到天上去不成?!隻要他們還在杭城這片地界上,總有把他們揪出來的時候!
一時間,原本沉寂下來的彆墅區,再次因為“鬣狗”們的行動而變得喧鬨起來。引擎的轟鳴聲、輪胎的摩擦聲、以及李西旺粗暴的叫罵聲,在夜空中傳出很遠。隻是,這遲來的追擊,注定隻能是徒勞無功。
趙四看著李西旺已經走遠,暗暗啐了口唾沫,小聲的低聲罵了一句後,就招呼留下來的人開始搜索彆墅。
且不說反應過來的李西旺,此刻才剛剛組織人手,如同無頭蒼蠅般,沿著早已被夜色覆蓋的道路,漫無目的地朝著杭城外圍追去。他根本不知道陳默他們的具體方向,隻能憑借著一些模糊的猜測,在黑暗中胡亂搜尋。
而另一邊,陳默他們四人駕駛著仰望u8,早已在夜色的掩護下,駛離了碧水灣度假村的危險區域,正沿著一條相對偏僻但他們之前偵查過的、還算平坦的鄉村公路,朝著西郊軍方據點的方向一路疾馳。
u8堅固的車身有效地隔絕了外界的寒冷和喧囂,車廂內因為放了他們幾人攜帶的所剩不多的物資,導致車廂內空間不是特彆寬敞,但是足以容納四個人。經過之前那場驚心動魄的火海逃亡,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那滾滾的濃煙和灼人的熱浪,讓他們現在回想起來依舊心有餘悸。他們的臉上、頭發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黑色的煙灰和油漬,看起來狼狽不堪,活像剛從哪個廢棄煙囪裡鑽出來一樣,隻剩下兩隻眼睛還在閃爍著光芒。
沐璿靠在副駕駛的座椅上,手裡緊緊地抱著自己的電磁槍,一雙漂亮的杏眼裡布滿了血絲,顯然之前的逃亡對她的消耗也極大。她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看到駕駛座上陳默那張同樣被煙熏得黢黑、但眼神依舊銳利專注的側臉,以及後排座位上,互相攙扶著,努力調整呼吸,臉色蒼白的盧遠大叔和方靜醫生,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車廂內一片沉默,隻有引擎在平穩地運轉,發出單調的轟鳴聲,以及輪胎碾過路麵時產生的輕微震動。這種沉默,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和對未來的茫然,但也夾雜著一絲久違的、不用再時刻提防暗箭和火焰的安全感。
時間,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單調的引擎聲中,一分一秒地緩慢流逝。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個小時,或許是兩個小時,當車窗外的天色開始從濃稠的墨黑,漸漸過渡到一種帶著些許微弱光亮的魚肚白時,陳默那一直緊繃的神經,才終於稍微放鬆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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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甩掉他們了。”陳默沙啞著嗓子,低聲說道。他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身後,除了茫茫的晨霧和空曠的道路,再也看不到任何追兵的影子。
聽到陳默的話,車廂內的其他三人也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懸在心頭的那塊巨石,總算是暫時落了地。
沐璿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劫後餘生的慶幸:“太好了……我還以為……以為他們會很快就追過來呢。”
盧遠大叔也勉強支撐著身體,從後排探過頭來,臉上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是啊,這一晚上……可真是把我這把老骨頭折騰得夠嗆。還好……還好咱們都平安出來了。”
方靜醫生則拿出水壺,遞給盧遠大叔,輕聲說道:“盧遠大哥,喝點水潤潤嗓子吧。看您的臉色,還是很不好。”然後,她又轉向陳默,眼神中帶著一絲關切和擔憂,“陳默,你怎麼樣?看你的樣子,也很累了。要不要……我來替你開一會兒?”
陳默通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沒事,方醫生,我還撐得住。你們也累了一晚上,都好好休息一下吧。前麵……應該就快到西山據點的外圍了。”
他說著,指了指前方在晨霧中若隱若現的、連綿起伏的山脈輪廓。那裡,正是西山森林公園的方向,也是軍方臨時安全據點的所在地。
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山巒,以及隱約可見的、據點外圍設置的防禦工事的模糊影子,四人心中都湧起一股莫名的激動和親切感。仿佛是漂泊已久的遊子,終於看到了歸家的燈塔。
陳默駕駛著仰望u8,緩緩地朝著據點外圍的第一個路閘關卡駛去。當車輛距離路閘還有大約一百米的時候,他便主動減慢了車速,並提前打開了車輛的雙閃警示燈,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路閘後麵,立刻有幾名穿著軍裝、荷槍實彈的士兵從掩體後麵走了出來。他們的動作警惕而迅速,手中的鋼槍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對準了陳默他們這輛陌生的、看起來有些狼狽的u8。空氣中,頓時彌漫起一股緊張肅殺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