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十七分,控製室的百葉窗剛被陽光掀開一條縫,光帶斜斜地打在主屏幕上。那上麵還留著昨夜的痕跡——17號爐的圖標紅得刺眼,像一盞徹夜未熄的警示燈。小林揉著眼睛走進來,手裡攥著半杯便利店咖啡,熱氣已經散儘。
他正要坐下,忽然發現桌角多了三份打印整齊的文件,標題統一寫著:“可持續標準研究小組任務分配”。
“誰放的?”他嘟囔著抬頭,看見劉好仃正站在投影幕前,手裡捏著一支藍筆,襯衫袖口卷到手肘,袖口邊沿還沾著一點昨夜沒擦淨的記號筆印。
“我。”劉好仃頭也不回,“你那份是技術標準,阿芳是政策文本,老張負責行業案例。每人每周交一張風險對照表,彆整花活,就寫三件事:我們差在哪,彆人怎麼管,罰起來有多狠。”
小林低頭翻了翻,眉頭越皺越緊:“這些標準……iso、sbti、sdgs……聽著像國際考試科目啊。”
“差不多。”劉好仃終於轉過身,順手把藍筆插進筆筒,“考不過,以後出口一櫃玻璃,人家收你三萬碳稅,還不讓你進。”
阿芳這時抱著筆記本進來,聽見這話愣了一下:“真有這麼嚴?”明年試運行,2026年全麵收稅。”劉好仃點了點她手裡的文件,“你那份資料裡有,角落上應該標了個問號。”
阿芳翻到第一頁,果然看見自己昨晚隨手寫的“20260101”,底下還畫了個小問號,像是怕忘了。
她抬頭,劉好仃正看著她笑:“記性不錯,下次彆寫角落,寫首頁。”
老張踩著七點整的打卡鈴聲進來,工裝褲上還沾著夜班時蹭的油漬。他瞄了眼桌上的任務單,哼了一聲:“咱們又不是環保局,研究這些,客戶又不加錢。”
“客戶現在不加錢。”劉好仃走過去,調出主屏畫麵,“但客戶的孩子將來要問:‘這玻璃,是怎麼做出來的?’你打算說‘靠拆舊零件撐了十年’?”
老張沒吭聲,盯著屏幕上那個紅色的17號爐圖標看了好幾秒。
“我們不是最差的。”他低聲說。
“但也沒資格驕傲。”劉好仃接過話,語氣平得像在報天氣,“所以先搞清楚規則。彆等罰單來了,才發現人家早就貼了告示。”
午休時間,小林沒去食堂,窩在工位上跟一堆pdf較勁。他本想用ai快速生成個“國際標準速覽”,結果係統吐出一堆術語打架的摘要:一會兒說“碳中和”,一會兒又提“淨零路徑”,連“範圍三排放”都解釋成“員工通勤產生的碳”——他差點笑出聲。
“這玩意兒比我們廠的報警係統還糊弄人。”他關掉生成器,打開iso原文,一頁頁往下啃。
兩小時後,他在exce裡拉出一張對比表,標題是:“我們vs歐洲同行:噸玻璃碳排放差距”。數據一擺,心猛地沉了半截——對方是0.8噸?噸玻璃,他們廠近三年平均是1.84。
“差了兩倍多?”他喃喃自語,手指停在鼠標左鍵上,猶豫三秒,截圖保存,文件名敲了四個字:“彆等罰單”。
他順手拖進共享文件夾,抬頭看見阿芳正端著飯盒走過來。
“你看這個。”他把屏幕轉過去。
阿芳咬著筷子停在半空,眼睛在數據上來回掃:“這……是算錯了吧?”
“沒算錯。”小林指著備注,“他們算全鏈條,連砂石運輸、天然氣開采都包了。我們呢?連廠裡叉車用什麼油都記不全。”
阿芳默默放下飯盒,掏出筆記本,在“政策風險”一欄補上一條:“碳核算口徑差異,可能導致出口資質缺失”。
“你說……咱們這算不算自找麻煩?”她問。
“不算。”小林搖頭,“是提前查作業。不然考試鈴響了,才發現課本不一樣。”
夜班交接前,老張沒急著換衣服,揣著手機溜了趟廠區外。他約了兩個老熟人——隔壁玻璃廠的調度和質檢,三人在小攤上要了兩瓶啤酒,邊喝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