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深圳的空氣還帶著夜露的濕意,劉好仃站在玻璃廠門口,手裡攥著一個皺巴巴的工牌。他抬頭看了眼廠區大門上“安全生產人人有責”的紅色橫幅,嘴角抽了抽,“這標語怎麼像在衝我笑?”
他今天第一天上班,57歲,在一眾年輕麵孔中顯得格外紮眼。保安打量了他幾秒,遞過安全帽:“老哥,你是來應聘‘搬運工’還是‘技術崗’?”
劉好仃乾笑兩聲:“都不是,我是普工。”
保安挑眉:“普工?你這年紀……”
話沒說完就被劉好仃打斷了:“我還能學。”
保安聳聳肩,放他進去了。
上午八點,培訓室裡坐滿了人,劉好仃坐在最後一排,手裡握著筆,筆記本攤開,上麵密密麻麻記滿了各種按鈕名稱和功能。老師講得飛快,ppt上的字小得像螞蟻,操作麵板實物又模糊不清,他眯著眼睛努力辨認,額頭都快貼到屏幕上了。
旁邊年輕工友看他實在吃力,低聲提醒:“綠色是啟動,紅色是急停,藍色那個彆亂按,不然機器會噴水。”
劉好仃點頭如搗蒜,趕緊在本子上畫了個簡圖,標出重點鍵位。培訓結束時,他的本子已經成了草稿紙,但他心裡踏實多了。
進入車間那一刻,劉好仃差點被熱浪掀翻。幾十台機器轟鳴作響,空氣中漂浮著細碎的玻璃粉塵,陽光透過頂棚的鋼化玻璃灑進來,照得地麵一片斑駁。
他站在自己的崗位前,看著那台龐大而複雜的切割機,心裡直打鼓。作業台比想象中窄,連站穩都難,更彆說操作了。
領班王大勇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劉啊,第一塊玻璃就交給你了,彆緊張,慢慢來。”
劉好仃點點頭,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啟動鍵,機器嗡的一聲開始運轉。
他小心翼翼地推動切割刀,眼睛死死盯著刻度線。可就在即將完成的時候,手突然一抖,刀具偏移,玻璃發出“哢”的一聲裂響。
劉好仃僵住了。
下一秒,整塊玻璃“嘩啦”一聲碎成滿地渣渣。
全場瞬間安靜了幾秒,然後恢複了正常工作節奏,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但劉好仃的臉紅得像煮熟的蝦。
王大勇從遠處走了過來,臉色陰沉得像是要下雨。
“你行不行?不行就滾蛋!”
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周圍幾個工位聽見。
劉好仃低著頭,咬緊牙關,彎腰開始撿拾碎片。他不敢抬頭,怕看到彆人的眼神。
但他悄悄把筆記本塞進了衣兜最深處,那裡寫著一句話:“我還能學。”
車間裡的風吹過,帶著玻璃碎屑的味道,也吹動了他的衣角。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走向下一塊玻璃。
這一塊,他一定要切好。
王大勇站在不遠處,看著劉好仃重新走上崗位,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老東西,第一天就搞砸,等著吧。”
他轉身離開,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明天再出問題,直接走人。”
劉好仃沒有回應,隻是低頭檢查了一下切割刀的角度,又摸了摸膝蓋——剛才為了穩定作業台,他用膝蓋頂住桌角,現在還有點疼。
他拿起筆,在本子上寫下:“角度要調準,膝蓋支撐,冷卻液流速注意。”
這句話是從操作台底下那張泛黃紙條上抄下來的,誰寫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貼的也不知道,但他決定記住它。
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來混日子的。
他是來證明,57歲,也能從頭開始。
夕陽西下,車間的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劉好仃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望著眼前的玻璃,眼神堅定。
他按下啟動鍵,機器再次嗡鳴。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它碎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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