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最後一塊玻璃從熔爐裡取出時,天已經快亮了。
集裝箱裡的空氣悶熱得像鍋蒸籠,他的後背早就濕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放在工作台上,用手帕輕輕擦去表麵的灰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它。
這已經是他第七次試驗。
前六次要麼炸裂,要麼透光率不過關,最離譜的一次甚至在冷卻過程中自己“哭了”——玻璃表麵突然冒出一堆細小氣泡,像極了人眼裡的淚珠。
可這一次……
他拿起手電筒照上去,光線穿過玻璃,在牆上投出一個清晰而乾淨的影子。
劉好仃咧嘴笑了,嘴角幾乎要碰到耳朵。
他用鉛筆在玻璃上畫了個圈,然後又加了一道豎線,像是給自己的笑臉簽個名。接著他拿出錘子,輕輕敲了一下玻璃邊緣。
“鐺——”
聲音清脆得像是有人彈了一下琴弦。
他放下錘子,長舒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腳邊還堆著幾個失敗品,全都碎成了渣。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像個英雄。
當然,是個穿著舊工服、臉上沾著灰塵、腳下踩著碎玻璃的英雄。
他摸出筆記本,翻開那頁寫滿數字和曲線的紙,用紅筆重重地畫了一個勾。
“成了。”
兩個字輕得像羽毛,卻壓得他眼眶有點發熱。
他低頭看了看表,五點三十七分。
再過二十多分鐘,廠區就要開始蘇醒,機器聲、腳步聲、早班工人的吆喝都會一一響起。他必須趕緊收拾東西,不能讓人發現這個秘密實驗室的存在。
他站起身,剛想動身,忽然注意到玻璃邊緣有一條細微的裂紋。
不是那種明顯的斷口,而是像蜘蛛網一樣細細密密的一道痕跡,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他皺起眉頭,湊近了些。
那道裂紋仿佛知道他在看它,故意藏在光線的陰影裡。
“怪事。”
他用放大鏡照了又照,還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按理說這次溫度控製得很穩,冷卻過程也沒出岔子,怎麼會出現這種問題?
他搖搖頭,心想也許是太累了,看花了眼。
反正樣品已經成型,硬度、透明度都達標了,裂紋可能隻是表麵現象,不影響整體性能。
他決定先把這塊玻璃封裝起來,等白天再做一次詳細測試。
他翻出一個舊紙箱,裡麵墊了幾層泡沫,正好能裝下這塊玻璃。他小心地把它放進去,又在紙箱內側寫下詳細的參數:溫度、時間、添加劑比例……甚至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
就在他準備蓋上蓋子時,一張便條飄了出來。
他愣了一下,記得這不是自己寫的。他回頭看了看實驗台,才發現是夾在泡沫裡的。
便條上隻有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