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早上一到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把那張1987年的老照片攤在桌上。陽光從窗戶斜斜地照進來,在照片上劃出一道金邊,模糊的人影像是要活過來似的。
“李娟,這照片你真沒貼?”他問剛進門的她。
“我發誓!”李娟舉手,“我還以為是你懷舊情懷發作。”
劉好仃沒接話,隻是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收進抽屜裡。他知道現在不是追憶過去的時候,眼前擺著更緊要的事——文化激勵機製得儘快落地了。
會議室裡已經坐了不少人,人事部、車間主任、班組長代表都有。桌子上堆著幾份各部門交上來的事跡材料,亂七八糟,有的寫成檢討書格式,有的乾脆隻寫了“表現不錯”四個字。
“這哪行。”劉好仃翻了幾頁,眉頭都快擰成疙瘩,“咱是要評榜樣,不是搞抽象藝術。”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辛苦了,不過咱們得有個統一標準,不然評出來誰服氣?”
會議室安靜下來,幾個車間主任互相看了看,有人低聲嘀咕:“又來這套。”
劉好仃沒理他們,直接拿出昨晚和李娟一起整理好的《文化踐行行為分類表》。“看好了,這是初步標準:主動分享經驗、遵守安全規範、幫助新人、積極反饋問題……這些才是我們文化的體現。”
有人舉手:“那如果有人乾得多錯得多呢?”
“那就鼓勵他改錯。”劉好仃笑著回,“文化不是要求完美,而是讓人願意做得更好。”
接下來幾天,人事部開始加班加點整理事跡材料,劉好仃親自下車間走訪,聽員工講身邊的故事。有次他聽到一個年輕技工說起自己剛入職時摔壞了一塊玻璃,王師傅不但沒罵他,還教他怎麼穩住手勁。
“這事我記得。”劉好仃點頭,“當時王師傅還說了一句什麼?”
“他說,‘玻璃是死的,人是活的,彆怕它,就當它是你的鏡子’。”
劉好仃笑了:“這話夠資格放進文化手冊。”
到了公布獎勵規則那天,劉好仃特意選了個午休時間開班組代表會議。會場不大,但坐滿了人,還有幾個老員工搬著椅子擠在門口。
“我知道你們心裡有疑問。”劉好仃站在前麵,手裡拿著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有人說文化激勵是空頭支票,我說,不是。”
他翻開第一頁:“‘月度文化之星’每月評選一次,獲獎者將獲得榮譽證書、獎金,還有優先晉升資格。這不是虛的,是實打實的認可。”
底下有人小聲嘀咕:“要是有人造假怎麼辦?”
劉好仃聽到了,轉頭看向提問的人:“誠實,是我們文化中最基本的一環。如果你舉報彆人造假,這本身就是一種文化表現。”
現場安靜了一下,隨後響起一陣掌聲。
表彰儀式定在第三周的周五下午,場地原本安排在培訓室,結果臨時接到通知,那邊要用來開會。劉好仃皺眉想了幾秒,一拍大腿:“食堂!”
於是當天中午,廠區食堂被布置成了表彰現場。牆上拉了橫幅,寫著“首月文化之星表彰大會”,背景板上貼著入選員工的照片和簡短事跡。
“劉哥,這樣合適嗎?”李娟有些擔心。
“有什麼不合適的?吃飯的地方,也是生活的中心。”劉好仃一邊檢查流程,一邊笑著說,“文化本來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東西。”
表彰會開始前幾分鐘,王師傅還在廚房後門抽煙,手裡捏著一張紙條,上麵是他女兒寫的:“爸,我在學校得了獎,你也加油哦。”
他抬頭看見劉好仃走過來,趕緊把紙條塞進口袋。
“緊張?”劉好仃問他。
“有點。”王師傅撓頭,“我以為這種事輪不到我。”
“怎麼輪不到?”劉好仃拍拍他肩膀,“你幫過那麼多人,大家都知道。”
表彰會正式開始,劉好仃作為主持人,先簡單介紹了文化激勵的意義,然後請每位獲獎員工上台領獎。每念一個名字,下麵就有一陣掌聲,氣氛越來越熱烈。
輪到王師傅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劉好仃又喊了一遍,他才緩過神來,慢吞吞走上台。
接過證書和獎金那一刻,他眼眶紅了,聲音有些哽咽:“我以為沒人記得我幫過人……”
劉好仃看著他,心裡也有些觸動。他輕輕拍了拍王師傅的手臂:“我們記得。”
台下的掌聲比剛才更響了,連門口站著的幾個員工都跟著鼓掌。
表彰結束後,劉好仃讓攝影人員把現場照片洗出來,打算掛在公告欄裡。李娟負責整理資料,發現角落裡有一張匿名表揚紙條,上麵寫著:
“二車間設備故障那天,趙師傅主動留下來幫忙搶修,沒提加班費,也沒抱怨。”
她拿給劉好仃看:“這個要不要算進去?”
劉好仃點點頭:“當然要。文化不是靠一個人撐起來的,是一點一點積累出來的。”
傍晚,廠區的路燈亮了起來,風裡飄著油炸食品的香味。劉好仃走出食堂,抬頭看了看天,星星不多,月亮倒是圓的,像一麵乾淨的鏡子。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老照片,忽然想起王師傅說的那句話:“玻璃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笑了笑,心想,或許文化就是這樣,不是靠牆上的標語,而是靠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去傳遞、去照亮彼此。
“明天繼續。”他輕聲說,轉身朝辦公室走去。
而身後,食堂門口的橫幅被風吹得嘩啦作響,像一場剛剛結束的掌聲,久久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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