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還在吹,玻璃幕牆上的光斑一跳一跳,像是有人在遠處眨眼睛。劉好仃站在白板前,手裡那支筆已經停了好久,筆尖在“品牌視覺語言係統”幾個字上暈開了一點墨。
“咱們得讓人重新認識我們。”他說。
阿芳和小李對視一眼,沒說話。辦公室裡一時安靜下來,隻有空調出風口的嗡嗡聲。
劉好仃轉身,拿起筆記本,拍了拍上麵那張泛黃的照片。
“走,咱們去翻老賬。”
檔案室在老廠區,一個常年沒怎麼翻新的小房間,門上貼著“檔案資料,非請勿入”的紙條,邊角已經卷了。推門進去,一股淡淡的紙張和木頭黴味撲麵而來。
“這地方……像是被時間遺忘的角落。”小李嘀咕。
“時間沒忘。”劉好仃一邊翻找一邊說,“隻是我們忘了去看。”
阿芳拿著筆記本,邊翻邊念:“公司成立時間:1995年;創始團隊:劉好仃、張建國、王秀蘭……”
“張建國?”劉好仃一愣,“他不是後來去開包子鋪了?”
“是啊,還特地回來看過一次,說你們那時候一塊睡在廠房裡。”
“那時候啊……”劉好仃笑了笑,沒繼續說。
他們翻了半下午,找到了幾本舊賬本、一些發黃的合同複印件,還有一張玻璃廠奠基的照片。照片上,劉好仃站在一群工人中間,笑容燦爛,手裡還拿著一把鐵鍬。
“您那時候真年輕。”阿芳輕聲說。
“是啊。”劉好仃接過照片,眼神有點遠,“二十七。”
他把照片夾進筆記本,動作輕得像是怕弄皺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第二天中午,劉好仃騎著電動車去了老廠區。那地方已經基本荒了,隻剩幾個老員工還在看守設備。
他找到人事部,問到了老張的電話。老張是最早一批進廠的工人,當年負責玻璃切割,技術了得,耳朵卻在一次爆炸事故中受了傷,聽力一直不太好。
電話打過去,老張說:“你劉總?你咋突然找我?”
“想聊聊當年的事。”
“啥事?”
“咱們廠子怎麼起來的。”
老張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來吧,我泡茶等你。”
老張住在廠區附近的老宿舍樓裡,三樓,沒電梯。劉好仃上去時,額頭已經見了汗。
門一開,老張端著茶坐在陽台上,陽台外就是那片鏽跡斑斑的玻璃切割機,風吹得鐵皮嘩啦作響。
“坐。”老張遞了杯茶,“你這大廠長,怎麼想起找我這老骨頭聊天?”
“想聽聽當年的事。”
“啥事?”
“咱們怎麼從一塊玻璃都切不平,做到現在能出口的。”
老張笑了笑,端起茶抿了一口。
“你記得咱們第一塊合格的玻璃是啥時候切出來的嗎?”
劉好仃搖頭。
“是1996年春天,那天你站在我旁邊,手裡拿著一塊碎玻璃,說:‘隻要我們心裡平,做出來的東西就不會歪。’”
劉好仃一怔。
“你真記得?”
“我耳朵聽不清,但腦子記得清。”老張笑了笑,“你那時候不講大道理,就講實話。”
劉好仃低頭看著茶水,水麵倒映著老張那張布滿皺紋的臉。
“那你覺得,咱們廠子靠啥走到今天的?”
老張沒說話,隻是把茶杯放下,拿起一個舊玻璃杯,對著陽光照了照。
“你看這玻璃。”他說,“它不藏事,它照出啥就是啥。咱們廠子,也是這樣。”
劉好仃點了點頭。
他悄悄按下了錄音鍵。
回到辦公室,已經是傍晚。
阿芳和小李已經等在會議室裡,桌上擺著電腦、筆記本、幾杯涼了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