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挪到了打印機旁邊,飯盒蓋子上的油漬不再隻是彩虹色的光斑,而是一小片會流動的星空——劉好仃用指甲輕輕刮了一下,鋁屑蹭下來,落在昨天那張卡紙的灰跡上,像撒了點鹽。
沒人提饅頭的事了。小林的臉也不紅了,但手指頭還在鍵盤上打顫,不是緊張,是興奮前的那種微麻。
“郵件發出去三小時了。”他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戳,“一個回複都沒有。”
阿芳翻著聊天記錄,眉頭皺得像剛洗完沒甩乾的抹布:“私信倒是堆成山了,全是問貓打嗝嚴不嚴重。”
老張抱著翻譯本翻到“hiup”那一頁,突然抬頭:“你們知道嗎?在德國,打嗝是好運的開始。”
沒人接話。空氣有點悶,像是夏天剛擰緊的瓶蓋。
劉好仃沒說話,隻是把飯盒蓋子翻過來,在打印機上方晃了晃——反光“啪”地打在小林屏幕上,正好照著他正準備群發的模板。
“彆群發。”他說,“咱們不是機器人,他們也不是數據。”
小林愣住,手指懸在鼠標上,像卡住的拉鏈。
阿芳忽然明白了什麼:“你是說……一個個去說?”
劉好仃點頭,順手把飯盒蓋子扣回桌上,發出清脆一聲“哢”,像是給計劃按下了啟動鍵。
三人分頭行動。
阿芳整理高頻詞時發現,“乾淨”和“味道”總是一起出現,她乾脆畫了個小瓶子和貓鼻子的簡筆畫,貼在便簽邊緣,準備發給老張做翻譯參考。老張接過來看了一眼,笑出聲:“這貓鼻子比我鼻子還靈。”
小林則錄了一段語音模板,開頭是:“您好,我是深圳玻璃廠的小林,不是ai。”結尾加了一句:“如果您家貓打嗝像唱歌,我們送貼紙;像哭,我們賠三瓶。”他自己聽了三遍,越聽越覺得不像客服,倒像個養貓的鄰居。
劉好仃撥通第一個電話,是個德國寵物博主,聲音低沉得像鍋底灰。對方聽完道歉沒說話,隻問了一句:“你們怎麼知道我昨天剛換了貓糧?”
劉好仃沒慌,回了一句:“因為我們也在學怎麼當貓的翻譯官。”
掛了電話,他低頭看了看飯盒裡剩的半塊饅頭,忽然覺得它也挺委屈的——被人踩過、沾過灰、還被當道具用了三次。
下午兩點,沙特用戶的頭像還是灰的。阿芳盯著聊天框,手指懸在發送鍵上,遲遲不敢點。
劉好仃走過來,沒讓她回消息,而是掰開那半塊冷饅頭,對著鏡頭舉起來:“你看,我們吃飯都這樣,不怕臟手——因為真乾淨。”
他錄了30秒視頻,語氣平常得像在菜市場講價:“你家貓要是打嗝難受,我們賠三瓶;要是高興,送你一隻貓爪印貼紙。”說完還衝鏡頭眨了下眼,動作笨拙,但真誠得像剛出爐的鍋貼。
視頻發出去五分鐘後,用戶頭像從灰變亮了。沒回文字,也沒打電話,隻是頭像亮著,像一盞剛通電的小燈。
傍晚開會前,各部門代表陸續進會議室,有人抱怨:“客服說處理完了,怎麼市場部還不知道?”“我們以為早就解決了!”“誰負責對接海外媒體?”
劉好仃沒解釋,隻把打印機卡紙那張帶灰的標簽撕下來,貼在白板中央,指著灰跡說:“這就是咱們現在的臉——有點臟,但敢亮出來。”
全場安靜了幾秒。
然後他劃出一塊區域,貼上標簽,宣布每天早上九點十五分晨會,每人五分鐘同步進展,誰負責哪類用戶誰簽字確認。
“彆怕慢。”他說,“怕的是假裝快。”
老張擦飯盒時鋁屑又蹭下來一點,這次落在新貼紙的符號旁邊,像一顆微型星星。他沒擦掉,反而用指甲輕輕按了按,讓它貼得更牢。
散會後,阿芳悄悄問小林:“你覺得他們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