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清晨,陽光斜斜地切過控製室的玻璃牆,在操作台上投下一道明晃晃的光帶,像誰用尺子畫了一條準線。劉好仃走進來時,順手把傘靠在門邊,水珠順著傘骨滑落,在水泥地上洇開一小圈深色痕跡。
他沒急著坐下,而是走到白板前,手指在“goba_scan_v1”的投影邊緣輕輕敲了兩下。屏幕上的熱力圖依舊刺眼——南美紅得發燙,中東黃得紮眼,東歐藍得沉悶。三塊區域像三塊不同火候的玻璃,一塊快炸了,一塊蒙了霧,一塊凍得發脆。
“看圖,不如看路。”他轉身,從抽屜裡取出那個邊角貼著藍膠布的u盤,插進接口。屏幕一閃,文件名變了:“at_pan_v1”。
小林第一個衝進來,頭發還是濕的,手裡捏著半塊沒吃完的麵包:“劉師傅,我昨晚又查了南美那邊的追溯新規,他們現在連運輸溫控記錄都要存十年!”
“存十年?”老張端著搪瓷杯踱進來,茶葉梗在杯口打轉,“咱們爐子燒了三十年,都沒存過一天的火候日記。”
阿芳沒說話,默默打開平板,調出她昨晚整理的“退單詞雲+日照圖”對照表。沙漠的強光、北歐的陰雲、中東的淺灰外牆——這些畫麵像一串無聲的提醒,掛在會議室的空氣裡。
劉好仃點了點白板:“咱們不是要當戰略家,是要當玻璃匠。但現在的活兒,不光在爐前,也在窗外。”
他把熱力圖放大,圈出三個區域:“紅區,先不碰;黃區,學說話;藍區,通血管。咱們沒那麼多手,隻能先治一處。”
“那綠區呢?”小林問。
“綠區,”劉好仃頓了頓,“得自己長出來。現在是空的,但得留著。”
老張嘬了口茶:“說白了,就是挑軟柿子捏?”
“不是挑軟的,是找對的。”劉好仃翻開日誌本,翻到一頁空白,筆尖頓了頓,寫下六個字:“先活下來,再走出去。”他沒讓大家看,合上本子,像把一句家常話收進了口袋。
會議正式開始。白板上,劉好仃用四種顏色重新定義了世界:紅色是“高風險暫緩區”,黃色是“文化適配培育區”,藍色是“物流瓶頸優化區”,綠色——那塊空白的區域——是“優先突破試點區”,目前無人認領。
“以前我們燒玻璃,講究三穩:溫穩、速穩、壓穩。”他指著模型,“現在做布局,也得三穩:信息穩、節奏穩、步子穩。”
小林舉手:“那數字化渠道呢?咱們能不能先上線個海外官網,掛幾個樣品?趁熱打鐵!”
“打哪塊鐵?”阿芳終於開口,聲音不大,但很穩,“客戶連‘透明’都聽不懂咱們的意思,掛上去也是掛錯地方。”
“可總得先亮個相吧?”小林不服,“不然人家怎麼知道我們想出海?”
劉好仃沒急著答。他調出阿芳整理的“toorefectivefordesertight”記錄,旁邊放上日照圖和建築風格對比:“咱們測得出折射率,但測不出人家嫌反光刺眼。這不是技術問題,是話沒說到一塊兒。”
他頓了頓:“出海不是把廠名印成英文,是得先學會用人家的眼睛看玻璃。”
小林張了張嘴,沒再爭。老張在工單上劃拉了兩筆,寫下:“文化這東西,比爐溫還難控。”
劉好仃點頭:“所以,試點之前,隻做兩件事:模擬推演,小範圍驗證。不動真格的,不燒真料。”
阿芳低頭在平板上點了幾下,悄悄保存了一份新文件:“desert_ight_test_v0.1”。她沒抬頭,也沒說話,但嘴角微微鬆了點。
會議繼續。方案一步步成型,但老張始終皺著眉。直到劉好仃在末頁加上“雙周動態評審機製”,他才開口:“圖是活的,可政策是蹦的。今天綠,明天紅,咋辦?”
“那就兩周一調。”劉好仃打開“ause_v1”文件夾,調出南美追溯案例,“咱們不指望一勞永逸,隻求耳聰目明。政策變,咱們就變;物流堵,咱們就繞。”
他指著四類數據更新項:“政策、物流、文化、時間,缺一個,都不算全。”
“那誰來盯?”小林問。
“咱們仨。”劉好仃說,“每人盯一塊,雙周會合。信息不全,不開口;沒原始記錄,不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