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四十三分,控製台右上角的提示燈終於熄了,像一隻打完盹的貓合上了眼。劉好仃沒動,手指還懸在確認鍵上方,盯著那行剛彈出的預警信息:“17號爐口輕微結晶趨勢,建議調整加料配比”。係統語氣平靜,像在說“天要下雨”,沒有慌張,也沒有邀功。
他緩緩鬆開手,轉身走向白板。筆尖劃過板麵,發出輕微的“吱——”聲,寫下一行字:“下一步:讓人知道我們能喘。”
小林端著兩杯豆漿進來,塑料杯外凝著水珠,剛要開口,看見那行字愣了一下:“劉師傅,咱們不是剛把機器伺候明白嗎?怎麼又要‘喘’給彆人聽?”
“機器信我們了。”劉好仃把筆帽哢噠一聲扣上,“現在輪到我們,讓彆人也信。”
七點整,晨會準時開始。阿芳抱著平板,發帶換了根新的,劉海兒整齊地彆在耳後。她翻到數據彙總頁,正要彙報係統穩定性指標,劉好仃擺擺手:“不急著算省了多少電,先想想——咱們這名字,彆人聽過嗎?”
“名字?”小林一愣,“咱們廠連ogo都還是2003年設計的,藍底白字,像食堂飯卡。”
“不是問長得怎麼樣。”劉好仃笑了笑,“是問,彆人覺得我們是什麼。”
沒人接話。空調吹出的風卷著紙張邊緣輕輕抖動。
“德國客戶上個月回訪,說我們‘精準得像鐘表’;巴西那批貨走之前,他們經理發郵件說‘這玻璃有溫度’;日本人最特彆,問我們‘老師傅還在一線嗎’。”他頓了頓,“同一塊玻璃,三個人,三種說法。說明什麼?”
阿芳若有所思:“說明……他們看到的,不隻是產品?”
“對。”劉好仃點頭,“他們看的是背後的人。可問題是——這些人,他們根本不知道。”
小林撓頭:“那咱們拍個宣傳片?請個網紅來廠裡打卡?”
“不是打廣告。”劉好仃搖頭,“是讓世界知道,深圳這間老玻璃廠,沒在時代裡掉隊。我們修得了ai,守得住火候,還能把三十萬一爐的料,穩穩當當燒出礦泉水的清亮。”
“可……”阿芳猶豫道,“咱們連國內宣傳都沒搞過,直接衝海外?不怕水土不服?”
“不是衝。”劉好仃走到窗邊,望著17號爐的方向,“是探。就像調參數,先看數據,再動手。”
他調出海外訂單反饋表,投影在牆上。一行行文字滾動著,像是不同語言在低聲交談。
“你看,德國人講‘標準’,巴西人講‘情感’,日本人講‘傳承’。我們不能隻說‘我們很好’,得說‘我們懂你’。”
小林盯著屏幕,忽然嘀咕:“可咱們這牌子,老外認嗎?”
劉好仃沒答,隻說:“先讓他們看見。”
會議室安靜下來。窗外,17號爐的火光映在玻璃牆上,今日格外明亮,火舌分叉,像向外擴散的信號波。陽光斜切進來,照在劉好仃的筆記本上——油漬麵朝上,他用筆在封麵輕輕劃了一道弧線,從深圳的位置,彎彎繞繞,跨過海麵,指向未知的遠方。
“文化差異大,是難點。”阿芳翻開筆記,“咱們以前出口過一批杯子,圖案是紅梅報春,結果中東客戶說像血滴,退了貨。”
“所以不能一刀切。”小林點頭,“得像ai抽樣那樣,分時段、分頻率,營銷也得分國家、分人群。”
劉好仃笑了:“說得對。就像調爐溫,差0.5c,結晶就來了。營銷也得看‘文化溫度’。”
他翻開老張的筆記本,指著一行字:“溫度差0.5c,結晶趨勢起。”然後抬頭,“咱們得學會,用彆人的耳朵,聽自己的故事。”
“可怎麼聽?”小林問,“我們連外語都說不利索。”
“不靠嘴。”劉好仃說,“靠產品說話。我們的玻璃,清亮得像礦泉水——這話,得讓老外也聽懂。”
阿芳若有所思,低頭在平板上新建一個文件夾,命名為“goarketing_prospect”,設為“僅劉工可編輯”。她沒說話,隻是輕輕點了下保存。
“不求快。”劉好仃坐回椅子,“但求準。先分國家,再分人群,最後定話術——像調ai抽樣頻率一樣,慢慢找到最穩的那個點。”
“那第一站去哪兒?”小林問。
劉好仃望向窗外,火光在玻璃牆上跳動,像一條條向外延伸的路徑。
“不看地圖。”他說,“先看心圖。”
阿芳抬起頭:“心圖?”
“就是他們關心什麼。”劉好仃拿起筆,在白板上畫了個圈,“德國人要精準,我們就講誤差控製;巴西人要溫度,我們就講老師傅的手感;日本人要傳承,我們就講三十年沒換的爐火。”
小林眼睛亮了:“那咱們是不是得準備三套話術?”
“不止。”阿芳突然說,“還得換鏡頭。拍德國客戶,得用冷色調、數據流;拍南美,得有音樂、陽光、工人笑著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