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調度室還沒完全蘇醒,主屏邊緣的提示框閃了兩下,像是打了個哈欠。劉好仃站在控製台前,手裡捏著一支筆帽磨得發亮的圓珠筆,目光落在屏幕上那條剛跳出的“德國礦源環保審查”警報上。他沒點關閉,也沒轉發,隻是輕輕把筆帽擰下來,又擰回去,哢噠一聲,像給時間上了個發條。
六點十七分,阿芳推門進來,手裡拎著兩杯豆漿,杯蓋壓得嚴實,但還是漏了一圈奶漬在紙袋上。“你比係統還早。”她把一杯放他手邊,熱氣順著杯壁爬上來,映得他手背上的皺紋都暖了。
“它提醒,我得想。”劉好仃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把昨夜那場無聲的警報接了過去,“小林的圖譜,我看了。克裡米亞那家,和德國礦主是同一股東,連銀行賬戶都串著。”
阿芳皺眉:“繞來繞去,還是根藤上結的瓜。”
“所以不能隻備一條路,得讓路自己長腿。”劉好仃轉身在白板上寫下“三線防禦”四個字,筆鋒乾脆,像切玻璃。
小林踩著七點整的鐘聲衝進來,頭發翹著,手裡抱著筆記本電腦,屏幕還亮著昨晚沒關的供應商圖譜。“我加了權重分析,物流節點裡,新加坡港的‘替代難度’爆表,評分9.7,比台風天的外賣還難等。”
“那就讓它不孤單。”劉好仃用紅筆圈住“物流”二字,“雙樞紐備份,東南亞再錨一個港,哪怕遠兩天,也得有退路。”
“供應線呢?”阿芳追問,“德國砂的純度目前沒替代品。”
“直采試點。”劉好仃早有準備,“繞開代理,直接和礦場談小批量直供,哪怕貴一成,也要把線接上。”
小林眼睛一亮:“那代理線呢?總不能換掉他們。”
“不換,穿透。”劉好仃在“海外代理”下麵畫了個放大鏡,“合同裡加條款,要求他們披露二級供應商名單,每季度更新,我們自己建檔。”
阿芳聽完,沉默兩秒,忽然輕聲問:“要是兩邊同時出事呢?比如,新港口也罷工,礦場也停采?”
劉好仃筆尖頓住。
空氣靜了一瞬。
他慢慢把“雙鏈備份”四個字劃掉,重新寫下:“動態輪換。”
“不把所有貨壓一條船上,也不等斷了才換。定期切換主備鏈,像人換班,讓係統一直‘活著’。”
小林低頭記筆記,手指在觸控板上滑動,突然抬頭:“我在想……能不能讓係統提前‘演’一遍斷鏈?比如模擬新加坡港停擺三天,看看我們多久能反應。”
劉好仃沒回答,隻在白板角落畫了個沙漏,線條簡單,卻壓住了所有躁動。
會議繼續。
劉好仃從檔案盒裡取出一張泛黃的紙條,貼在白板中央——“風險不是算出來的,是活出來的。”字是鉛筆寫的,邊角卷了毛,像是被翻過無數次。
“咱們過去怕斷料,是因為真斷過。”他聲音沉了些,“2013年台風季,澳洲線斷七天,備用料臨時調,靠的是采購老李跟人家喝酒喝到吐。那不是管理,是賭人情。”
阿芳點頭:“所以現在不能賭。”
“對。”劉好仃拿起藍筆,“我們得列個‘斷鏈七日清單’,不是為了嚇自己,是為了知道哪根筋斷了,手該往哪伸。”
清單一條條列出來:
戰爭或製裁:特種熔解劑來源受限
港口罷工:貨物滯留超72小時
認證失效:原料批次不合規
代理失聯:48小時無響應
運輸繞行:交付延遲超客戶容忍閾值
礦源停產:環保審查或設備故障
極端天氣:多段路徑同時受阻
每一條,都標上“黃金48小時”響應閾值。
“超了,就算失敗。”小林說,“客戶不聽解釋,隻看結果。”
“那就讓結果可控。”劉好仃翻開《微創新人才檔案》,從夾層抽出兩張便簽,一張是老張手寫的“料不來,火再旺也沒用”,另一張是小陳的“自學python第47天,想讓機器聽懂我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