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剛爬上玻璃廠的窗框,把車間地麵照出一道道斜斜的銀線。劉好仃坐在會議室角落,手裡捏著一支藍色熒光筆,正對著白板上昨晚留下的“光之路”草圖出神。那張圖還沒上色,線條潦草得像誰在打草稿時隨手畫下的迷宮,可他知道,這迷宮裡藏著的不是出口,而是起點。
他輕輕把熒光筆帽咬開,又迅速合上——這個動作他年輕時在流水線上練過,為的是不讓唾液沾到筆尖,影響標記精度。如今這習慣還在,隻是筆尖指向的不再是玻璃厚度誤差,而是人的成長軌跡。
門被推開,小林抱著一台投影儀晃了進來,身後跟著小李,手裡拎著兩杯便利店咖啡,熱氣在空調房裡飄得七零八落。
“劉哥,昨晚你發的文檔我看了三遍。”小林把投影儀接上電腦,“‘小而深’這思路,聽著像精品店,不像大廠,但……還挺戳人的。”
小李把咖啡遞過去:“我同事說,xx照明那邊已經開始內部選拔第二批‘燈語計劃’成員了。咱們再不動,連影子都追不上。”
劉好仃接過咖啡,沒喝,隻是用掌心焐著杯身。他抬頭看了眼白板,忽然用熒光筆在“光之路”三個字底下劃了一道:“那咱們不追影子,咱們種光。”
會議室安靜了一秒。
小林眨眨眼:“種光?這詞兒聽著像詩。”
“咱們廠的玻璃,哪一塊不是從沙子裡煉出來的?”劉好仃笑了笑,“人也一樣。彆人搶現成的樹,咱們從苗開始養。不急,但得準。”
他翻開筆記本,上麵密密麻麻記著昨晚整理的對手策略:高薪、輪崗、家庭補貼、校企合作……一條條像玻璃切割線,清晰卻冰冷。
“他們走的是高速公路,咱們走林間小道。”他合上本子,“但小道也有小道的好處——走得慢,看得清,腳印也深。”
小李點頭:“可小道也容易迷路。咱們得有地圖。”
“地圖已經在畫了。”劉好仃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把“光之路”重新描了一遍,然後在下方寫下三個關鍵詞:校園招聘、海外培訓、文化認同。
“第一步,找苗。”他指著第一個詞,“咱們不撒網,專挑工科強校裡那些‘聽得見光’的人——不是隻會背參數的,是願意蹲在車間記老師傅口音術語的。”
小林舉手:“北大那個寫《光哲學》的實習生,要不要聯係她?”
“已經聯係了。”劉好仃從包裡抽出一份文件,“她答應做我們校園宣講的分享嘉賓。題目我都想好了——《為什麼一盞燈,能讓德國人想起奶奶的廚房》。”
小李笑了:“這標題比招聘啟事吸引人。”
“對了。”劉好仃轉向她,“你負責梳理國內八所重點工科院校的材料、光學相關專業課程設置,看看哪些課能和咱們的‘柔光塗層’‘熱彎工藝’對上。咱們不光招人,還得提前‘種課’。”
“種課?”
“比如,他們有一門‘材料與情感表達’,咱們就送技術員去當客座講師,講講‘一道劃痕,如何讓光從溫柔變刺眼’。”他頓了頓,“讓知識長在他們腦子裡,比咱們去招聘會發傳單管用。”
小林眼睛一亮:“那咱們的招聘,乾脆叫‘尋光者計劃’?”
“彆整虛名。”小李翻白眼,“關鍵是待遇。人家包住宿、給家屬補貼,咱們拿什麼拚?”
劉好仃沒答,反而問:“你們還記得上個月,咱們那批出口意大利的玻璃,客戶非說顏色偏暖,差點退貨?”
“記得啊,最後發現是包裝紙反光造成的視覺誤差。”小林說。
“可客戶說,那暖光讓他想起小時候媽媽廚房的燈。”劉好仃聲音輕下來,“那一刻,咱們的玻璃,不是材料,是記憶。”
他看著兩人:“咱們拚不了錢,但拚得了‘真’。他們給的是合同,咱們給的是故事。誰願意聽故事,誰就來。”
會議室靜了幾秒。
小林低頭記筆記,小李咬著吸管,若有所思。
“第二步,練人。”劉好仃繼續,“海外培訓不能走形式。不是去旅遊,是去‘聽光’。”
“怎麼聽?”小李問。
“比如去德國,不光學他們的精密工藝,還得去當地人家裡,看他們晚上開幾盞燈,為什麼廚房要暖光,書房要冷光。”他笑了笑,“咱們的學員,得學會用當地人的眼睛看光。”
小林舉手:“那培訓內容是不是可以分三塊?技術實操、文化沉浸、客戶對話?”
“對。”劉好仃點頭,“技術是骨架,文化是血肉,客戶反饋是心跳。少一樣,人都不活。”
“可培訓時間怎麼安排?三個月?半年?”小李皺眉,“咱們產線也缺人。”
“第一批,三個月。”劉好仃早有打算,“回來後直接參與新產品定義。讓他們知道,培訓不是福利,是投資,也是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