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廠區剛從晨霧裡蘇醒,一輛貨車正緩緩駛過質檢區,車輪壓過積水的路麵,濺起一圈細小的水花。劉好仃站在窗邊,手裡捏著一張剛打印出來的物流追蹤單,紙邊有些發皺,像是被反複折過又展開。他沒急著進會議室,而是把單子貼在玻璃上,借著光看了看背麵的海關編碼。
“越南那邊的貨,三天前就報關了,到現在還沒放行。”他自言自語,聲音不大,卻剛好能讓剛進門的小林聽見。
小林拎著兩杯豆漿,腳步一頓:“是不是資料不全?”
“資料齊得很。”劉好仃把單子收下來,輕輕拍了拍,“問題是,他們換了新的環保申報係統,咱們的老合作方沒及時更新流程。”
他走進會議室,把單子釘在白板一角,像釘下一顆預警釘。桌上已經堆滿了資料:各國海關政策對比表、國際物流成本曲線圖、還有幾張從行業報告裡剪下來的供應鏈網絡示意圖,邊角被膠帶粘得歪歪扭扭。
“昨天大家提了十個問題。”劉好仃環視一圈,目光落在三人麵前的筆記本上,“今天,咱們不提新問題,先試著給它們找個‘老家’——哪個問題,出自哪條供應鏈的‘地盤’。”
小張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比如‘海運旺季訂不到艙位’,這明顯是東南亞和歐洲線的通病。”
“對。”劉好仃拿起紅筆,在地圖上圈出幾個港口,“新加坡、鹿特丹、巴生港,每年第三季度都像春運火車站,貨比船多。”
小林補充:“還有德國客戶要求碳足跡追蹤,咱們國內的運輸數據能接上,可一到海外段,信息就斷了。”
“不是斷,是‘語言不通’。”劉好仃笑了笑,“咱們用噸公裡算排放,人家用‘生命周期評估模型’,連單位都不在一個頻道。”
會議室裡響起一陣輕笑,像水滴落進熱油鍋,劈啪帶勁。
“所以第一步,”劉好仃在白板上寫下“分類歸因”四個字,“咱們得先認親戚——哪個問題,是哪個國家的‘家常便飯’。”
他讓三人按昨晚整理的資料,把問題分門彆類貼到地圖上。小林負責歐洲,小張盯亞太,小王則啃下了中東和南美。
貼著貼著,問題像星星一樣布滿了世界地圖。有的地方密集得像紮了堆的圖釘,有的則孤零零掛著一兩個標簽。
“你們發現沒?”小林突然抬頭,“節日特彆多的國家,物流波動也大。”
“不止是節日。”劉好仃走過去,指著泰國那一欄,“他們有個‘佛誕節物流凍結期’,全國一半的運輸公司直接放假七天,連加錢都沒人接單。”
“這誰頂得住。”小張搖頭,“咱們樣品要是卡在這七天裡,客戶合同直接作廢。”
“所以得提前標紅。”劉好仃用熒光筆在日曆上畫了個圈,“不是等出事才救火,是先把火源畫出來。”
他轉身打開投影,調出一份某國際建材企業的年度複盤報告。屏幕上跳出一行數據:“因宗教節日導致交貨延遲,年均損失訂單額12。”
“人家花了三年才摸清這些‘軟規則’。”劉好仃說,“咱們現在開始,不算晚。”
小林記下一條:“未來三個月內,需排查所有目標國的法定節日、宗教假期、行業淡旺季。”
“好。”劉好仃點頭,“這叫‘看天吃飯’——得先知道哪天會打雷。”
大家笑出聲,氣氛輕鬆了不少。可輕鬆歸輕鬆,沒人停下筆。
接下來的討論轉向風險分析。劉好仃讓團隊試著從“政策、物流、供應商、突發事件”四個維度,給每個問題打上風險等級。
剛開始還順利,可一到數據支撐環節,卡住了。
“咱們知道東南亞海運貴,可貴多少?波動多大?”小張盯著空白的表格,“內部數據隻有去年的,今年的壓根沒更新。”
“海外倉的周轉率呢?”小林問,“咱們連合作倉的實時庫存都看不到。”
劉好仃沒說話,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幾分鐘後,他掛斷,衝小林點點頭:“老陳答應分享他們公司在胡誌明倉的近三個月周轉數據。”
“陳總這麼爽快?”小張驚訝。
“不是我麵子大。”劉好仃笑了,“是咱們上個月幫他解決了玻璃色差問題,人家記著人情。”
“所以供應鏈不隻是冷冰冰的路線圖,”小林若有所思,“還是人情網?”
“聰明。”劉好仃豎起大拇指,“物流是腿,信息是眼,人情,是拐杖——走得遠的人,三條腿都得有。”
有了外部數據注入,分析進度快了起來。他們用圖表把各國的清關時效、運輸成本、政策變動頻率做了可視化處理。屏幕上,一條條供應鏈像血管一樣延伸,有的通暢,有的堵塞,有的乾脆標成了紅色——高危區域。
“南美這條線,”小王指著巴西段,“政治局勢不穩,上個月海關換了三輪負責人,政策朝令夕改。”
“這不是運輸問題,是‘地震帶’。”小張說,“走這兒,等於踩鋼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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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客戶在聖保羅。”小林皺眉,“不走這兒,走哪兒?”
沒人回答。會議室安靜了幾秒,隻有投影儀風扇嗡嗡作響。
劉好仃走到白板前,寫下三個字:不確定性。
“咱們習慣把問題想成‘故障’,修好了就行。可國際供應鏈不一樣——它更像天氣,能預測,但不能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