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在桌麵爬行,光斑緩緩移過阿米爾的數據報表,那道折射的光線恰好掠過德國用戶設計圖上黎曼猜想的第三行符號,像一支無形的筆,輕輕圈住了那個微妙的偏移角。
尤哈還盯著手機屏幕,手指懸在轉發按鈕上方,遲遲沒點下去。小陳則把那句“能不能把公式刻在雙層夾膠玻璃中間層”反複念了三遍,像是怕漏掉什麼玄機。空氣裡有種微妙的安靜,不是冷場,而是想法正在發芽前的沉默。
劉好仃把手機還給他,轉身走到白板前,指尖在“精準”兩個字上輕輕敲了兩下,像是敲門。
“咱們這扇窗,算是擦亮了一半。”他開口,聲音不高,卻讓三個人都抬起了頭,“播放量上去了,故事有人聽,技術也有人認。連德國人都找上門來定製數學公式——說明咱們的名字,已經能飄出廠門,飄出國界了。”
小陳笑了:“那不挺好嗎?再火兩條視頻,說不定黎曼猜想都能成咱們品牌sogan。”
“可光靠一條視頻、一個客戶,撐不起一片天。”劉好仃搖頭,順手把白板上的“內容營銷”和“精準”用方框圈了起來,又在旁邊畫了個更大的框,寫上四個字:全球合作。
“咱們現在是‘被看見’了,但想‘被需要’,光講好故事不夠。”他頓了頓,“得搭橋。”
尤哈眨眨眼:“橋?什麼橋?”
“合作夥伴。”劉好仃說,“咱們能做黎曼猜想,不代表人人都知道我們能做。得有人幫我們說,幫我們推,幫我們走進人家的設計院、建築公司、藝術工作室。光靠咱們幾個人在社交媒體上發視頻,再熱鬨,也是小池塘裡的浪花。”
阿米爾推了推眼鏡:“您的意思是,找國際代理?還是技術聯盟?”
“不急著定形式。”劉好仃拿起筆,在“全球合作”下麵畫了三條線,“我想的是——有沒有可能,跟國外的設計事務所、材料實驗室,甚至藝術策展人,建立長期合作?他們出創意,我們出工藝,一起做項目。”
小陳愣了:“比如……人家設計一棟樓,外牆用咱們的自清潔玻璃,還能根據光照自動調節透光率?”
“比如。”劉好仃點頭,“再比如,藝術家想做一件光影裝置,需要能精確蝕刻複雜圖案的特種玻璃,咱們能做,他們有渠道,一拍即合。”
尤哈聽得眼睛發亮:“那咱們豈不是從‘供貨商’變成‘共創方’了?”
“對。”劉好仃笑了,“咱們不光賣玻璃,還能賣‘可能性’。”
會議室一下子熱鬨起來。小陳開始翻筆記,念叨著之前哪些視頻被國外博主轉發過;阿米爾則默默打開郵箱,翻找那些來自歐洲、東南亞的谘詢郵件;尤哈乾脆掏出手機,翻起inkedin上的行業群組,嘴裡嘀咕:“說不定哪個老外早就想找個中國玻璃廠合作,隻是沒找對門兒。”
劉好仃沒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他們。陽光已經完全爬上白板,把“全球合作”四個字照得發亮。他知道,這想法不是突然冒出來的。是從第一條海外私信開始,從第一個收藏技術視頻的德國工程師開始,從那張黎曼猜想的設計圖落進收件箱的那一刻,就埋下了種子。
現在,是時候澆水了。
可熱鬨沒持續太久,小陳忽然停下筆,抬頭:“劉師傅,想法是好,可……咱們怎麼找人?總不能挨個發郵件說‘你好,我想和你合作’吧?”
尤哈也反應過來:“對啊,咱們又不是跨國集團,沒海外辦事處,沒銷售團隊,連英文官網都還是小陳用翻譯軟件趕出來的。”
阿米爾合上電腦:“更現實的問題是——彆人憑什麼信我們?一個深圳的普通玻璃廠,突然說要搞國際共創,聽起來像不像……嗯,詐騙郵件?”
空氣又靜了下來。
劉好仃沒否認。他走回座位,拿起那張打印的設計圖,指尖再次撫過那個折射符號。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不是質疑,是清醒。
“難,當然難。”他緩緩說,“咱們沒品牌溢價,沒海外人脈,連時差都還沒倒明白。可有一條——咱們能做出彆人做不了的東西。”
他把設計圖輕輕放在桌上:“這個德國客戶,沒找德國本土廠家,沒找意大利藝術玻璃工坊,他找的是我們。為什麼?因為他查過我們的視頻,看過我們的工藝細節,信我們能做。”
小陳低聲說:“可一個客戶,撐不起合作生態啊。”
“但能撐起一個起點。”劉好仃抬頭,目光掃過三人,“咱們不需要一上來就簽十個國際夥伴。咱們隻需要一個——能做成的,能立住的,能讓彆人看到‘這家中國工廠,真能玩高端共創’的。”
尤哈若有所思:“所以……咱們得先做出一個‘樣板合作’?”
“聰明。”劉好仃笑了,“就像咱們做玻璃,先出一塊樣品,客戶滿意了,才敢下單整批。合作也一樣——咱們得先找到那個願意嘗鮮的人,做成一個項目,把它變成案例,變成名片,變成敲門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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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米爾點頭:“邏輯成立。但問題還是——怎麼找到那個‘願意嘗鮮的人’?”
劉好仃沒立刻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拉開百葉窗。廠區內,早班工人正推著玻璃架走過,陽光穿過新出廠的鍍膜玻璃,在地麵投下彩虹般的光帶。一輛快遞車停在門口,司機跳下車,抱著個包裹往辦公樓走來。
“有時候,門鈴響了,你才知道有人在敲門。”他忽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