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好仃把手機倒扣在辦公桌上,屏幕朝下,像是怕它再亮起來。可三秒鐘後,那封剛回完的郵件提示音又響了——是韓國團隊的確認函,關於下周首爾內部評審會的最終議程。
他歎了口氣,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喝了口涼茶。這杯子是他親手做的,邊緣打磨得圓潤,透光時能看到內壁一道極細的磨砂紋路,像時間刻下的年輪。他盯著那條紋,忽然笑了:“咱們廠現在,連茶杯都開始參與國際事務了。”
小陳推門進來,手裡抱著一台平板,頭發翹得像剛被靜電親過。“劉師傅,‘ight&for’那邊說,他們法務已經出了協議初稿,但有幾個條款……他們想視頻聊聊。”
“聊唄。”劉好仃把杯子放下,“反正咱們也沒打算簽一份‘對方全贏’的合同。”
會議室十分鐘內就布置好了。投影儀亮起,屏幕上跳出德國辦公室的虛擬背景——一片抽象的光影森林。安娜坐在鏡頭前,身後沒有設計草圖了,取而代之是一塊寫滿公式的小白板,上麵歪歪扭扭畫著一個玻璃分子結構模型。
“我們很認真。”她開門見山,“所以協議裡,我們希望明確兩點:一是聯合開發的技術成果歸屬,二是新項目‘gassasanguage’中,你們的工藝是否能保持一致性。”
阿米爾坐在劉好仃旁邊,手指已經在鍵盤上敲起來。“第一點,我們建議采用‘誰主導研發,誰擁有核心知識產權’的原則,但共享應用權益。第二點——”他抬頭,“我們的工藝不是流水線複製,是‘有呼吸的精度’,但我們可以提供全程錄像+第三方檢測報告,確保每一塊玻璃都對得起署名。”
安娜眨了眨眼,笑了:“‘有呼吸的精度’?這詞得記下來,下次發布會我用。”
會議持續了兩個小時,從技術細節談到交付周期,從數據保密談到後期維護責任。最激烈的爭論出現在新技術使用權限上。對方希望獲得工廠正在測試的“光感自調玻璃”原型數據的共享權,劉好仃搖了搖頭:“這技術還在繈褓期,連名字都沒定。現在交出去,就像把剛會走路的孩子送去跑馬拉鬆——跑不到終點,還可能摔壞。”
他頓了頓:“不如這樣,我們先簽一個階段性授權協議。你們可以用現有成熟技術做產品,等新原型測試完成,我們再單獨談合作模式。怎麼樣?”
安娜沉吟片刻,點頭:“可以。但我們要參與測試過程。”
“歡迎。”劉好仃笑了,“來當監工也行,隻要管飯就行。”
掛掉德國那邊的視頻後,迪拜的納賽爾又準時上線。他的背景換成了辦公室,窗外是還沒完全亮起來的沙漠天際線。
“價格。”他開門見山,“你們的報價比上次高了7。”
“因為我們加了碳足跡追蹤係統。”小陳立刻接話,“每一塊玻璃都有電子身份證,掃碼就能看到它從回收料到成品的全過程。”
“環保我很欣賞。”納賽爾靠在椅背上,“但預算有限。能不能壓縮?”
劉好仃接過話:“壓縮可以,但不是壓質量。我們算過一筆賬——如果改用海運+本地倉儲的物流方案,能省下5.3的成本。這部分,我們可以讓利。”
“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做物流規劃了?”納賽爾挑眉。
“昨天。”劉好仃實話實說,“昨晚我睡不著,翻了三年的出貨記錄,發現咱們八成訂單都集中在中東和東南亞。與其每次都空運,不如在吉達設個中轉倉,批量發貨,靈活調配。”
納賽爾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你這是要把玻璃廠變成物流公司啊。”
“不。”劉好仃搖頭,“我們隻是想讓光走得更穩一點。”
最終,迪拜方同意在保留環保標準的前提下,采用新物流方案,價格分歧順利化解。
下午三點,韓國團隊的電話來了。不是視頻,是語音。對方聲音很冷靜:“關於聯合設計成果的權益分配,我們董事會認為,30的知識產權歸屬比例太低。”
尤哈拿著話筒,差點把耳機捏出聲:“我們隻負責硬件實現,你們做係統集成和用戶體驗設計,三成已經是我們能給的最大誠意了。”
“但我們提出了核心交互邏輯。”對方堅持,“沒有我們的算法,玻璃再智能也隻是塊會變色的板子。”
會議室裡一時安靜。劉好仃接過電話,聲音不高,但清晰:“我問你,一塊能感應手勢的玻璃牆,是玻璃重要,還是手勢重要?”